5月17日，联合国发展系统驻华协调员常启德在北京接受《环球人物》记者专访。（本刊记者杨皓摄）

“我上学前的第一双新鞋，就是一位中国鞋匠送给我的。这让我一直对中国感到十分亲切。那时的我从没想到，几十年后，我会作为联合国发展系统驻华协调员来到中国。”在接受《环球人物》记者采访时，常启德笑着谈起自己和中国的缘分。

2025年是联合国成立80周年，对于已经在华工作四年多的常启德来讲，今年是极为繁忙的一年。5月17日举行的联合国家庭日活动，可能是他今年少有的能“喘一口气”的时候。在活动现场，常启德对合影者的要求均“来者不拒”。有人开玩笑说，“常代表”真是一位“粉丝友好型”的外交官。

同常启德交谈，时时感受到他的和蔼与幽默。他内在拥有的是时刻准备为和平而奋斗的“勇气之心”。

战争的“终结者”

常启德在联合国系统工作近30年，其中大多数时间都在世界各地的战区工作。他在采访中强调：“联合国的成立初衷之一，就是要终结战争这一祸患，这也是联合国宣言的核心内容。我们多年来都在为实现这一目标而努力。”

常启德告诉记者：“我曾在巴尔干地区、伊拉克和南苏丹工作，我接触过挨饿的孩子们，亲眼看到过因营养不良逝去的普通人。这些悲惨的景象足以让很多人失去希望。但我同样也见证了在这种艰难困苦的情况下，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团结起来，为在战火中艰难求生的人们提供支持和帮助。”

迄今为止，常启德职业生涯记忆最为深刻的一项工作，便是在非洲的童兵复员任务。在非洲工作期间，他领导了对数千名童兵的复员工作，使许多童兵得以远离战火，回到学校。

2018年，一名曾经的南苏丹童兵正走在上学的路上。来源：联合国网站

在常启德心目中，“童兵”展现了战争最残酷的一面：“儿童在战争中是最脆弱的，也是最容易被操纵的。一些武装组织会专门绑架儿童，并将他们洗脑，成为童兵，去前线充当炮灰。我见过年仅7岁的小孩被逼迫拿起武器，参加屠戮。”

讲到这里，常启德受到激愤的情绪影响，话语停顿下来。接着，他坚定地说：“战争会让人丧失同理心和慈悲心，而我们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我们必须把这两件宝贵的东西带回人类社会。这就是我十分支持中国提出的全球文明倡议的原因。世界各国人民需要更多的相互理解，更多的来往交流，更多的慈悲之心。”

2016年，在南苏丹执行维和任务的中国维和部队。来源：新华社

80年来，尽管面临诸多挑战，联合国在促进和平发展上依然取得许多重大成就。常启德自豪地表示： “如今，联合国有能力为全世界数百万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们提供食物，能为数百万儿童接种疫苗。在全世界几乎所有的战区和灾区，都能看到联合国的工作人员在前线守卫人类尊严的身影。”

一双“中国鞋”

采访中，常启德经常会开心地讲起儿时在印度加尔各答唐人街旁长大的经历：“加尔各答唐人街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唐人街之一，那里的华人大多是当年被英国人带来修建桥梁的华工后代。小时候，家里人经常带我去吃中餐，而我则好奇地听着旁桌的中国食客用中文唠家常。”

印度加尔各答唐人街上华人与当地居民一同准备舞狮活动。来源：央视新闻

常启德童年对中国最深刻的记忆，来自一双“中国鞋”。常启德的家庭并不富裕，一直到7岁，他都没穿过一双新鞋。上小学前，父亲带他在唐人街购物，他偶然看到一双摆在中国鞋店里的新鞋，两脚顿时挪不动步了。父亲自然知道常启德想的是什么，但他也很为难，觉得这双鞋的价格是家里承受不起的。

年迈的鞋店老板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片刻，他递给常启德一个纸袋，神秘地告诉他：“回家再打开。”回到家，常启德打开纸袋，惊喜地发现里面正是自己看中的那双鞋，穿上竟完美合脚！

常启德的父母随后赶到鞋店致谢，并执意付钱，被老板婉拒。“他说他儿子与我同龄，却在一年前死于霍乱。看到我，他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所以坚持送我这双鞋。这段经历，仿佛冥冥中注定未来我会来到中国。”

2021年，常启德离开他工作多年的非洲，来华担任联合国驻华协调员。“四年来，我有机会造访中国各地，与中国领导人和民众交流，了解中国的风土人情。如今许多中国朋友都很了解我，我与中国人民的友谊愈加牢固。”

作为一名政策专家，常启德深度了解中国的发展模式：“在我看来，中国的发展成就不是凭空出现的‘奇迹’，而是强大的政治意愿、正确的公共政策、紧密的伙伴关系三者共同作用下实现的成果。”

2024年11月，常启德（第一排右二）与中国国家国际发展合作署署长罗照辉（第一排右三）在重庆市彭水苗族土家族自治县考察。来源：来源：联合国发展系统驻华协调员办公室提供

常启德赞叹，40年间，中国让8亿人摆脱贫困，“中国仅用世界9%的耕地养活了全球五分之一的人口，自2013年以来，超过1亿人摆脱了极度贫困。中国的绿色转型同样突出，如今北京80%的汽车是由新能源驱动。在中国的旅程，让我看到了中华文明的活力。”

我们想留给后代怎样的世界？

在常启德看来，在人类捍卫和平，寻求发展的历程中，中国扮演着发挥决定性作用的角色。

他表示，今天的世界愈发“不太平”。“在我们对话时，全球正在发生80多起武装冲突。世界各国之间的不平等现象正在加剧，粮食安全也愈发脆弱。面对这样的多重危机，我们必须采取行动，让世界团结起来，共同应对挑战。”

常启德认为，中国是促进世界团结的积极力量：“2023年，在中国的斡旋下，沙特阿拉伯和伊朗领导人在北京会面，并实现复交。我认为我们需要更多这样的举措。未来，亚洲国家将在世界上扮演更重要的领导地位。”

他同时强调了中美关系对世界的重要性：“我认为中美关系是21世纪最重要的双边关系。中国和美国是联合国安理会的两个重要成员国。我希望两国能够和睦相处，建立更多的伙伴关系，一起为人类的发展做出更多的贡献。”

常启德在采访中驳斥了中国“产能过剩”的说法：“中国不存在产能过剩。我认为现在是中国向世界分享知识的最好时机。举个例子：非洲拥有全世界近60%的耕地，中国可以与联合国及非洲国家合作，把非洲打造成新的‘世界粮仓’，如果这一计划成功，世界上就不会再有人挨饿了。”

2024年，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发起“未来峰会”，聚焦全球可持续发展，得到中国大力支持。尽管挑战重重，常启德仍乐观展望：“我常问自己，我们想留给后代怎样的世界？每当看到身边的年轻人，我不仅看到今天，更看到未来。我希望更多年轻人参与塑造未来的对话，让我们不仅仰望天空，更能追逐宇宙的无限可能。”

当地时间2024年9月，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左）访华期间与常启德在北京会面。来源：联合国发展系统驻华协调员办公室提供

“如今，世界正面对气候、环境等许多共同挑战。想要解决这些问题，中国的领导力不可或缺。在我眼里，中国是一个可以带来希望的国家。”常启德充满信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