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心眼中,父亲在海上航行时总用星星辨方向,所以她爱星星甚于爱月亮;在汪曾祺记忆中,成长路上有了父亲似朋友般的陪伴,才让他获得了平静旷达的心态……父爱,偶尔沉默寡言,却总是如青山般厚重绵绵。父亲节到了,让我们一起回味名家笔下的“父亲”形象,细细聆听父亲的谆谆教诲,读懂深厚且绵长的父爱。
汪曾祺:父亲是个随和的“孩子头”
汪曾祺(1920年3月5日-1997年5月16日),出生于江苏高邮,当代作家、散文家。
汪曾祺出生在一个旧式地主家庭,但和那些旧式家庭的大家长相比,他的父亲汪菊生是个相当开明的家长,甚至开明过今天的很多家长。
在汪曾祺的记忆里,父亲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在南京读过旧制中学,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养蟋蟀、养花,极有生活情趣,年轻时竟然还是个运动员,在江苏全省运动会上拿过撑杆跳第一名……
对待子女,汪菊生十分随和,爱和孩子们玩儿,被人称做“孩子头”。汪曾祺记得父亲手工做过不少创意玩具,深得孩子们追捧,这样拥有童心的人天然可以做孩子的朋友。
父亲是个很随和的人,我很少见他发过脾气,对待子女,从无疾言厉色。他爱孩子,喜欢孩子,爱跟孩子玩,带着孩子玩。我的姑妈称他为“孩子头”。春天,不到清明,他领一群孩子到麦田里放风筝。放的是他自己糊的蜈蚣(我们那里叫“百脚”),是用染了色的绢糊的。放风筝的线是胡琴的老弦。老弦结实而轻,这样风筝可笔直地飞上去,没有“肚儿”。用胡琴弦放风筝,我还未见过第二人。清明节前,小麦还没有“起身”,是不怕践踏的,而且越踏会越长得旺。
……
他用钻石刀把玻璃裁成不同形状的小块,再一块一块斗拢,接缝处用胶水粘牢,做成小桥、小亭子、八角玲珑水晶球。桥、亭、球是中空的,里面养了金铃子。从外面可以看到金铃子在里面自在爬行,振翅鸣叫。
——选自汪曾祺《多年父子成兄弟》
文中,汪曾祺用细腻的笔触描写了父亲与他嬉戏、陪他学习、伴他成长的温情时刻,他记得自己17岁初恋时写情书,父亲在一旁瞎帮着出主意。在那个年代,这样的父子关系并不常见,父亲也总会调侃道“我们是多年父子成兄弟。”
也许是在这样家庭教育的熏陶下,也造就了汪曾祺与父亲相似的精神气质。汪曾祺的前半生经历了很多苦难和挫折,但他始终保持平静旷达的心态,善于在生活中发现欢乐,发现趣味,创造了乐观而又诗意的文学人生。对待下一代的教育,汪曾祺也沿袭了父亲的风格,“儿女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他们的现在,和他们的未来,都应由他们自己来设计。”
冰心:童年的理想,是想学父亲
图为冰心与父亲;冰心(谢婉莹,1900年10月5日-1999年2月28日),福建长乐人,现代作家、翻译家,被称为"世纪老人"。
冰心的父亲谢葆璋曾经参加过甲午海战,虽然出身行伍,但他却思想新潮,热爱生活,对子女尤其疼爱。他还非常富有情趣,喜欢养花养狗。冰心是家中长女,也是家中唯一的女儿,被父亲视为掌上明珠。
因为母亲常年生病,冰心从小便跟在父亲身边,慢慢地便养成了和父亲一样的生活习惯,比如她从少年起便喜欢整洁,喜欢静静读书,性格上也像父亲一般直爽。
冰心的童年,父亲给了她一个更广阔更自由的世界。父亲常常带她打枪、骑马、划船,有时还会去看星星,在海边散步。谢葆璋还喜好读书,经常在家吟诗,在这样的氛围下,冰心儿时就奠定了深厚的国文基础,小小年纪,就开始捧起《三国演义》,虽然囫囵吞枣,但也读得津津有味。父亲看到了,就带她去戏园里点有关三国片段的戏看,虽然他自己并不喜欢看戏,但却陪着女儿,激发她读书的兴趣。冰心长大后非常怀念这段时光,在诗中多次赞美自然和童年,她深情地说:“童年啊,是梦中的真,是真中的梦!”
父亲喜欢种花养狗,公余之暇,这是他唯一的消遣。因此,我从小就不怕动物,对花木更有普遍的爱好。母亲不喜欢狗,却爱花,夏夜我们常常在豆棚花架下,饮啤酒,喝汽水,乘凉。母亲很早就进去休息,父亲便带我到旗台上去看星星,他指点给我各个星座的名称和位置。他常常说:“在海上迷路的时候,看见星星就如同看见家人一样。”因此,我至今爱星星甚于爱月亮。
父亲又常常带我去参观军舰,指点给我军舰上的一切,我只觉得处处都是整齐、清洁、光亮、雪白,心里总有说不出的赞叹与羡慕。我也常得亲近父亲的许多好友,如萨镇冰先生、黄赞侯先生,他们都是极严肃又极慈蔼,生活是那样纪律、那样恬淡,他们也作诗,同父亲常常唱和,是当时文人所称为的“裘带歌壶,翩翩儒将”。我当时的理想,是想学父亲,学父亲的这些好友。
——选自冰心《我的童年》
杨绛:父亲严格又开明,尊重孩子的天性
杨绛(1911年7月17日-2016年5月25日),原名杨季康,祖籍江苏无锡,现代作家、文学翻译家、外国文学研究家。
在杨绛的眼中,父亲杨荫杭学贯中西,爱家爱国,爱妻爱子,开明又严格,始终把孩子的教育放在首位。
为了让女儿接受最好的教育,杨绛的小学父亲就为她选择了上海启明学校,而那时,他们的家在江苏,杨绛才只有8岁半。尽管路途遥远,心中不舍,但最终还是忍痛敲定。杨绛回忆:“我爸爸认为启明教学好、管束严,能为学生打好中文、外文基础。”就这样,小小的杨绛便开始了遥远的求学之路,常常想家想到哭。但父亲的远见也确实让杨绛打下了坚实的文化基础。
虽然父亲对杨绛的学业要求很严,但不专制,尤其尊重孩子的天性。杨绛难以忘记的是,大学分专业,她在老师极度建议选理科和自己爱好的文科之间摇摆迷茫时。父亲一句话点醒了她:“最喜欢什么,就学什么!”
我在融洽而优裕的环境里生长,全不知世事。可是我很严肃认真地考虑自己“该”学什么。所谓“该”,指最有益于人,而我自己就不是白活了一辈子。我知道这个“该”是很夸大的,所以羞于解释。父亲说,没什么该不该,最喜欢什么,就学什么。我却不放心。只问自己的喜欢,对吗?我喜欢文学,就学文学?爱读小说,就学小说?父亲说,喜欢的就是性之所近,就是自己最相宜的。我半信不信,只怕父亲是纵容我。可是我终究不顾老师的惋惜和劝导,文理科之间选了文科。我上的那个大学没有文学系,较好的是法预科和政治系。我选读法预,打算做我父亲的帮手,借此接触到社会上各式各样的人,积累了经验,可以写小说。
——选自杨绛《回忆我的父亲》
在做人处世方面,父亲也带给了杨绛深刻的影响,在文中,杨绛记录了这样一个场景:一次,父亲带着杨绛姐妹去一个朋友家,回来的路上,姐妹几人还在感叹这家人生活的豪华气派,父亲听到了,只是淡淡地回了句:“生活程度不能太高的。”父亲的正直、良善流淌在杨绛的文字间,带着父亲影子的杨绛,也将这份态度传递给了更多人。
梁晓声:不善表达的父亲总是吞下生活中所有的苦
梁晓声的父亲是一位普通的工人阶级成员,曾是三级抹灰工,靠出卖体力供全家吃穿。父亲具有刚强的性格,从不抱怨生活,坚守着“万事不求人”的生活原则。全家人都靠他出卖体力,以供吃穿用度,不善于表达的父亲总是默默吞下生活中所有的苦。
梁晓声,原名梁绍生,1949年生于黑龙江哈尔滨,当代作家。
在梁晓声的记忆中,父亲是一个严厉的一家之主,拥有“绝对权威”,但也充满了对家庭的责任感。父亲对他的教育非常严格,尽管表达方式可能并不温和,但梁晓声能够感受到父亲的爱与期望。
梁晓声清晰地记得与父亲相处的点滴,如父亲对他第一次发脾气,以及他如何在生活中感受到父亲的“认真敬业、诚信执着”的品质。
他理解父亲的辛劳和不易,也珍惜与父亲相处的时光。就如他在《父亲》写道:“我常常祈祷,希望父亲也抱怨点什么,也唉声叹气。”也许在他看来,这或许是父亲宣泄情感的一种方式。
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开始对自己曾经的行为和观念有所反思,对家人有了新的理解。父亲与梁晓声之间的沟通也逐渐加深,父子之间的情感也愈发浓郁。
我跑到站台上时,开往哈尔滨的列车刚刚开动。我跟着列车奔跑,想大喊:“爸爸!……”却没喊出来。
列车开出了站台。
送行者纷纷离去了。只有我一个人还孤零零地伫立在站台上。望着远处的铁路信号灯,我心中默默地说:“爸爸,爸爸,我爱你!我永远不忘我是你的儿子,永远不耻于是你的儿子!爸爸,爸爸,我一定要把你再接到北京来!远处的铁路信号灯,由红变绿了……
——选自梁晓声《父亲》
来源:综合人民网、人民政协报、澎湃新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