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但丁·阿利吉耶里曾说:“世上有一部永远都写不完的书,那便是母亲;世上有一种最美丽的声音,那便是母亲的呼唤。”
母爱,有很多种模样,每一种,都触动心弦。
提及母亲,有人是深深的眷恋,有人是话到喉咙的哽咽,有人是触及心底的柔软……也有很多作家将母亲写进了文学作品,莫言、贾平凹、梁晓声、史铁生、老舍等人都曾用挚诚笔触追忆与母亲的过往,以亲身经历讲述母亲带给自己的力量。
今(5月12日)天是母亲节,让我们走近他们文学作品中的母亲形象,于那细腻、动人的字句间,感受“妈妈”二字的重量。
莫言:母亲希望我能做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
莫言,原名管谟业,中国当代著名作家,1955年出生于山东高密。(图源:新民网)
2012年12月10日,莫言无疑是最大的“顶流”,作为第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籍作家,他在瑞典学院发表文学演讲,题目为《讲故事的人》,半个小时的演讲中,三分之一的时间,他献给了母亲。
他用了很多“最”,放在了回忆母亲的语句中:他记忆中最早的一件事,是打碎了家里唯一的热水瓶,吓得躲进草垛,但最终母亲并没有打他骂他,只是抚摸着他的头;他记忆中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跟着母亲去集体的地里捡麦穗,但不料母亲被看守麦田的人打了,多年后,再遇到那个人莫言想冲上去报仇,但母亲拉住了他,平静地说,“儿子,那个打我的人,与这个老人,并不是一个人。”;他记得最深刻的一件事,是家里好不容易吃顿饺子,每人只有一碗,这时一个乞讨的老人上门,母亲便把自己舍不得吃的半碗饺子送给乞讨老人……
平实的讲述中,一个善良、坚强和宽容的母亲形象立体地呈现于众人之前。站在世界文学的最高领奖台上,母亲是莫言在那一刻最想念的人,其实,带有母亲影子的莫言,演讲时又何尝不是与母亲同在。
莫言母亲(图源:央视《读书》栏目截图)
我生来相貌丑陋,村子里很多人当面嘲笑我,学校里有几个性格霸蛮的同学甚至为此打我。我回家痛哭,母亲对我说:“儿子,你不丑。你不缺鼻子不缺眼,四肢健全,丑在哪里?而且,只要你心存善良,多做好事,即便是丑,也能变美。”后来我进入城市,有一些很有文化的人依然在背后甚至当面嘲弄我的相貌,我想起了母亲的话,便心平气和地向他们道歉。
我母亲不识字,但对识字的人十分敬重。我们家生活困难,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但只要我对她提出买书买文具的要求,她总是会满足我。
……
在村子里,一个贫嘴的孩子,是招人厌烦的,有时候还会给自己和家庭带来麻烦。……我母亲经常提醒我少说话,她希望我能做一个沉默寡言、安稳大方的孩子。但在我身上,却显露出极强的说话能力和极大的说话欲望,这无疑是极大的危险,但我的说故事的能力,又带给了她愉悦,这使她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尽管有我父母亲的谆谆教导,但我并没改掉我喜欢说话的天性,这使得我的名字“莫言”,很像对自己的讽刺。
——选自莫言的《讲故事的人》
贾平凹:喷嚏一打,便想到我妈了
贾平凹,中国当代著名作家,1952年出生于陕西棣花镇。(图源:央视网)
贾平凹的母亲,是一位普通的妇女,缠过脚,没有文化,户籍还在乡下,可对他来说,“我妈对于我是那样的重要”。
贾平凹的母亲随其在西安生活了十四年,因一场大病,被医生认定各个器官已在衰竭,便被送回陕西棣花老家维持治疗。她的离去,有些“突然”,睡前还让子女洗洗擦脸毛巾,梳子放在了枕边,系在裤袋上的钥匙也没有解,可这一睡,便没有醒来。
母亲去世三年间,贾平凹一直有个奇怪的想法,“就是觉得我妈没有死,而且还觉得我妈自己也不以为她就死了。”三年里,他给别人写过十多篇文章,但没给妈妈写过一个字。
临近母亲去世三周年的时候,贾平凹有一天突然想写个感受,于是写下了《写给母亲》一文。不到1200字的文章,他整整写了一天,还特别悲伤,流了很多泪。字字句句里,他不再是一位才华横溢的作家,只是一个思念母亲的儿子。
贾平凹的母亲周小娥(图源:央视科教)
三年以前我每打喷嚏,总要说一句:这是谁想我呀?我妈爱说笑,就接茬说:谁想哩,妈想哩!这三年里,我的喷嚏尤其多,往往错过吃饭时间,熬夜太久,就要打喷嚏,喷嚏一打,便想到我妈了,认定是我妈还在牵挂我哩。
……
我常在写作时,突然能听到我妈在叫我,叫得很真切,一听到叫声我便习惯地朝右边扭过头去。从前我妈坐在右边那个房间的床头上,我一伏案写作,她就不再走动,也不出声,却要一眼一眼看着我,看得时间久了,她要叫我一声,然后说:“世上的字你能写完吗,出去转转么。”现在,每听到我妈叫我,我就放下笔走进那个房间,心想我妈从棣花来西安了?当然是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却要立上半天,自言自语我妈是来了又出门去街上,给我买我爱吃的青辣子和萝卜了。或许,她在逗我,故意藏到挂在墙上的她那张照片里,我便给照片前的香炉里上香,要说上一句:我不累。
——选自贾平凹的《写给母亲》
梁晓声:母亲带我去讨还我的小人书
梁晓声,中国当代著名作家,1949年生于黑龙江哈尔滨。(图源:南方日报,高佳馨 摄)
梁晓声的少年时代,是一个物质极度匮乏,而知识并不受重视的时代。与不支持孩子读书的父亲相反,梁晓声的母亲虽也是文盲,但坚信读书、学习能让孩子们安身立命。丈夫在外打工养活一大家子,梁母自己也需常常出去打零工挣钱补贴家用,即使家里过得艰难,她仍竭尽所能守护着孩子们的精神堡垒。
梁晓声母亲与孩子的合影(图源:资料图片)
当年小人书便宜,厚的三毛几一本,薄的才一毛几一本。母亲从不反对我买小人书。我还经常去租小人书。在电影院门口、公园里、火车站。有一次火车站派出所一位年轻的警察,没收了我全部的小人书。说我影响了站内秩序。
我一回到家就嚎啕大哭。我用头撞墙。我的小人书是我巨大的财富。我觉得我破产了。从绰绰富翁变成了一贫如洗的穷光蛋。我绝望得不想活,想死。我那种可怜的样子,使母亲为之动容。于是她带我去讨还我的小人书。
——选自梁晓声的《母亲》
在书中,梁晓声把那天母亲带他去讨还小人书的情景讲述地很详细,来到派出所时,警察态度很强硬,“不给,出去出去!”梁母代替儿子道歉,说了许多话,最后还是被粗鲁地推了出来。可梁母并未妥协,像是豁出去一般,拖着儿子在派出所门前的台阶坐了下来,一条手臂搂着儿子。这一坐就是近四个小时,梁母始终搂着儿子,梁晓声觉得“母亲似乎一动也没动过,仿佛被一种持久的意念定在那儿了。”最终,警察心软了,把小人书还给了这对母子,还拦车嘱咐司机要一直送二人到家门口。
有时母爱无需多言,就是这样一次次的实际行动,帮儿子构筑起一片牢固的精神家园。
多年后,已成家立业的梁晓声将母亲接到北京同住,母亲的床下堆满了各种破烂,瓶子、罐子、盒子……梁母总舍不得扔,很多子女会为了这样的事情和父母吵架,可梁晓声当作不知道,他说,那是母亲的特权,他在书中写道:“我必庄重。对于我的母亲所做的这一切似乎没有意义的事情,我必庄重。我认为那是母亲的一种权利,一种特权。我必服从。我必虔诚。”
史铁生:有过我的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
史铁生,中国作家、散文家,1951年出生于北京。(资料图片)
史铁生曾自嘲:“职业是生病,业余在写作。”20岁时,双腿因病瘫痪的他,一度“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个”。命运的无常,让他深陷痛苦,在屋内,有时听着音乐便会无来由地摔东西,苦闷时,常常摇着轮椅躲进家周围的地坛公园。有时待得久了,母亲放心不下,便会去公园寻他。史铁生曾在书中写道:“我也看见过几回她四处张望的情景,她视力不好,端着眼镜像在寻找海上的一条船,她没看见我时我已经看见她了,待我看见她也看见我了我就不去看她,过一会儿我再抬头看她就又看见她缓缓离去的背影。”
那时的史铁生并不知道,忘我地把爱全身心投入到他身上的母亲,也已病重,却仍隐瞒病情。她对儿子的关怀无微不至,“对于‘跑’和‘踩’一类的字眼儿,她比我还敏感”,她费尽苦心,让自己的儿子调整心情,“好好儿活,好好儿活……”
在母亲给予的温暖下,史铁生逐渐开始了新的生活。多年后,当他的文字作品第一次获奖时,母亲却已不在了。在一次与作家朋友的聊天中,史铁生惊讶地意识到,自己最初写小说的动机很大比重是为了母亲,为了让她骄傲,是母亲使他成为了一位了不起的作家。
幼年史铁生和母亲(图源:央视网)
在我的头一篇小说发表的时候,在我的小说第一次获奖的那些日子里,我真是多么希望我的母亲还活着。……摇着轮椅在园中慢慢走,又是雾罩的清晨,又是骄阳高悬的白昼,我只想着一件事:母亲已经不在了。……曾有过好多回,我在这园子里待得太久了,母亲就来找我。她来找我又不想让我发觉,只要见我还好好地在这园子里,她就悄悄转身回去,我看见过几次她的背影。
……
有一年,十月的风又翻动起安详的落叶,我在园中读书,听见两个散步的老人说:“没想到这园子有这么大。”我放下书,想,这么大一座园子,要在其中找到她的儿子,母亲走过了多少焦灼的路。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
——选自史铁生的《我与地坛》
老舍:母亲给我的是生命的教育
老舍,原名舒庆春,中国现代小说家、著名作家,1899年出生于北京。(图源:央视《读书》栏目截图)
“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幼年丧父的老舍,与母亲和兄弟姐妹相依为命。在老舍的描述中,他的母亲,是勤俭诚实的,生在农家的她,用勤劳的双手养育着几个子女,白天,她为别人洗衣服,晚上,她继续缝补衣服,一直到半夜。
“妈妈的手起了层鳞,叫她给搓搓背顶解痒痒了,可是我不敢常劳动她,她的手是洗粗了的,她瘦,被臭袜子熏得常不吃饭。”这是童年时的老舍,对母亲这双手的记忆。
生活的艰辛与苦难,并未让老舍的母亲屈服:即使再忙碌,她总是把院子屋中收拾得清清爽爽;有客人来,无论手中怎么窘,也要设法弄一点儿东西去款待;遇上亲友家中有喜丧事,她必把大褂洗得干干净净,亲自去贺吊……
老舍说,母亲活到老,穷到老,辛苦到老。可是,母亲并不软弱。无论那时的北平怎样变乱,这位独自拉扯几个孩子的母亲,不慌不哭,硬是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她用自己的言行,教会老舍许多,无论是好客的习性,还是那软而硬的性格,都烙印在老舍的身上。老舍曾写道,“我的真正的教师,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母亲。母亲并不识字,她给我的是生命的教育。”
她会刮痧,她会给孩子们剃头,她会给少妇们绞脸……凡是她能做的,都有求必应。但是吵嘴打架,永远没有她。她宁吃亏,不逗气。
当我在小学毕了业的时候,亲友一致地愿意我去学手艺,好帮助母亲。我晓得我应当去找饭吃,以减轻母亲的勤劳困苦。可是,我也愿意升学。我偷偷地考入了师范学校——制服、饭食、书籍、宿处,都由学校供给。只有这样,我才敢对母亲提升学的话。入学,要交十元的保证金。这是一笔巨款!母亲作了半个月的难,把这巨款筹到,而后含泪把我送出门去。她不辞劳苦,只要儿子有出息。当我由师范毕业,而被派为小学校校长,母亲与我都一夜不曾合眼。我只说了句:“以后,您可以歇一歇了!”她的回答只有一串串的眼泪。
……
生命是母亲给我的。我之能长大成人,是母亲的血汗灌养的。我之所以能成为一个不十分坏的人,是母亲感化的。我的性格、习惯,是母亲传给的。
——选自老舍的《我的母亲》
(部分素材来源于人民网、央视网、内蒙古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