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申高顺
羊啦肚子手巾三道道蓝
咱们见个面面容易拉话话难……
辽阔而高亢的信天游,回荡在黄土高原的山梁上,那是我家乡的歌。
人生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是在多年前京城某个深秋的夜晚。几个萍水相逢的北漂,相识在北三环花园桥边。
舍友老逄说有一首曲子,来自西北黄土的高塬,他听完流了泪,没有理由,没有原因。有的只是无尽的苍凉、悲怆,有的只是音乐带给心灵的洗礼与沉醉。
他说的曲子正是中央民族乐团牛建党、冯满天老师合奏的《信天游随想》。
八百里秦川连着黄土坡,那是盛产英雄传说的地方。
这片土地:
威威乎白天红日,荡荡乎大河长行,漫漫乎尘土飞扬,萧萧乎葭苇苍苍……
这片土地,是沉默不语的:
黄陵桥山的古柏不语,几千年来,他们经受住黄沙、黄土、黄河、黄风,十年九旱恶劣环境的冲击,磨练的铁韧筋骨毅然挺立出一个伟大古老民族的超强气魄。
石峁山上的皇城台不语,一代代艰苦卓绝的陕北先人们在这里世代耕耘,他们将最有力量、最天真朴素的部分流传下来,汇就了华夏文明经久不息的精神泉源。
这片土地,注定又是热闹红火的:
植根于这块土地上的文化灿烂夺目,信天游便是它滋养出的娇艳之花。
信天而唱,顺天而游,她奔放、动人之至;乐由天作,任性自然,她浓郁、浪漫之极……
她从人民中出发,行走于陕北,记录着这方土地、这方百姓的喜怒哀乐,她又回到人民中去,歌颂这片土地的真善美,唱出世代陕北人的情愁悲欢。
几千年来,这片土地从不缺乏信天游的传承者。
吹唢呐的民间艺人、闹秧歌的伞头老汉、藏在深闺人未识的四妹子、赶牲灵走江湖的年轻后生……
这片见个面面容拉话话难的土地,是信天游的世外桃源。
随着时代的变迁,一代代传承人的推广,流传在陕北民间的艺术魁宝信天游,逐渐被外人熟知,进入大众视野。
牛建党,正是那片土地里带着一身手艺走出来的守艺人。
从陕北牛家崖村考入中央民族乐团的唢呐匠,到《血色浪漫》里钟跃民的灵魂导师杜老汉;从笑傲德国汉堡,被誉为来自东方的“全能演奏家”,到作为当代民乐界代表,登上五岳之巅《华山论乐》。
这个时代很难见到只有在小说中或者电影里才能见到的传奇人物,然而长着剑眉星目、仪表堂堂的陕北汉子牛建党,或许就来自传说中。
用文化学者冯斌的观点来说,牛老师的信天游和唢呐不属于任何学院派或者民间好声音,他拥有足够深厚的文化底蕴和浪漫情怀,唱出了陕北人民真实的生活状态,演绎出了几千年来陕北人坚毅豁达、乐观豪放的精神面貌。
一曲唢呐,几声信天游,飘逸洒脱的秧歌摆上三摆。这么多年,在北京,老乡们最红火的几次聚会,都是因为有他这些情节。哪怕至今想起,依旧荡气回肠。
渺小如你我他,躯体再健硕,没有丰沛盈逸的灵魂呼应,与草木有何区别?
他告诉我们,请不要因为一时的触不可得,就忘记曾经的我们也坚信过,只要仰起头,吹起唢呐唱起歌,就会拥有整片星空。
《信天游随想》是青年作曲家姜莹根据陕北民歌创编而成,以唢呐和中阮为主奏乐器,并带有说、唱、奏三位一体的作品。
牛建党和中阮演奏家冯满天从讲述、演奏再到演唱的每一个环节都堪称精湛,极具中国风味的律动,创造性地纳入世界音乐元素,从而将粗犷奔放与细腻宁静瞬间合体。
曲初,他们在沉默中低吟诉说,蓝天、白云、东山糜子、西山谷,无垠的原野漫漫回荡着哀怨的音符。
我们仿佛看到了,茫茫黄土高原上,彼此思念却难以相见的两个人,内心的无奈、期待。
良久。
他们咧嘴,呐喊,抚阮击节,放声狂歌。
他们唱得悲切,舞的狂欢,沙哑、沧桑的声音仿佛要吐出阅尽尘世的烟火。
哪怕是跑腔走调、哪怕是恣意癫狂,却愈发豁达,愈趋完美。他们尽情的沉浸在人与自然、物我两忘的天籁之中。
当表演戛然而止,却大有“容华谢尽,山河空寂”之感。
此刻,牛建党一身青衫,冯满天一袭黑袍,其时华山蒙蒙,云海滔滔,像极了浓淡相洇的写意水墨。
原本,无所谓来去,无所谓始终。无穷无尽,无边无极。
此刻的空,即是万有。
在全新的演绎下,《信天游随想》被人们誉为中央民族乐团的《只此青绿》。人们才发现信天游和唢呐一样也可以很潮、很流行,也一样可以登上大雅之堂。
记得是谁说过,雅即通俗,淳俗却不失雅趣。雅与俗的界限或许不在于载体,在于人,在于牛建党、冯满天赋予《信天游随想》以生命。
记得是谁说过,我们这代人生活在一个物质普遍丰富、精神普遍不安定的年代,要把自己安顿好,就是要向我们民族精神的深处走过去,那里有我们民族最原始的动力和永远不屈的向上的精神,那是扎根土地本身的生命力。
那么此刻何尝不期待,这块土地,能够滋养出更多像牛建党、冯满天一样钟灵毓秀的传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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