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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走各地,他们只为“弥补灵魂”

2023-08-14 14:04:27 来源:环球人物网-环球人物微信 作者:王喆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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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物修复的灵感

来源于脚下的土地和眼前的风景。

去年,马晓雨和刘瑾晗收到一件碎成四瓣的玉镯子。这只玉镯是物主的已故亲人所赠,希望能修复好。

镯子摔坏后,两人先用大漆把碎块进行粘合,又在一处隐裂部位使用金粉,用莳绘手法(工艺相当于用金色描画花纹)修饰了一株兰花——兰花寓意纯洁的情感,表示故人已逝,回忆犹在。

·瑾晗和晓雨修复的玉镯子。

这种修复方式称为金缮,即用天然大漆粘合器物碎片或填充缺口,其间多次打磨、上漆,之后置入固定温度湿度的空间进行阴干,最后在表面敷上金粉或是贴上金箔。

金缮工艺师通过创作,将器物原本的“伤痕”化作一种特殊的美,让其变为艺术品。

多年前,马晓雨和刘瑾晗因器物修复结识,成为伴侣,2019年正式在北京开设工作室,从事“金缮师”这一职业。这些年,他们一直“在路上”,走过大理、扬州、景德镇等城市,一边学习,一边进行器物修复。

“能看到一件破碎的、本该扔进垃圾堆的物品,经过一段时间的处理可以重新使用,这种感觉是很治愈的。”马晓雨说。

“大漆咬人”

马晓雨1995年出生于北京,小时候就耳濡目染金缮等器物修复的过程。

“以前家里也有比较古老的物件,曾经不小心摔坏一两件,遭到家长责备,那时就想能不能自己动手做修复。”

长大后,晓雨开始学习古琴,之后到俄罗斯留学,学习俄语文学。因为对古玩、器物修复感兴趣,他平时会收藏一些瓷器、古玉等。这一爱好也让他结识了同在俄罗斯留学的刘瑾晗。

·瑾晗(左)和晓雨。

一次,晓雨的一个茶杯碎了。

“我们不满足于用胶把它粘起来,于是开始找做金缮修复的人,但审美也和想象有差别。我和瑾晗商量后,一拍即合,决定自己做金缮和锔瓷手艺,想把自己的东西修一修,就去学习了器物修复。”

当时,两人没有系统地学习,而是翻阅了大量书籍,又在网上搜索了不少相关知识,但还是走了一些弯路。

在金缮修复的过程中,需要以天然大漆作为粘合剂和塑型剂。

·正在使用大漆粘合的器物。

但“大漆咬人”,大部分人接触大漆后都会有过敏反应,程度轻重不一,严重的甚至会浑身溃烂,不过一般会在一个月内恢复,并且漆器成型后不会致人过敏。

晓雨刚接触大漆后,过敏反应很严重,身上肿得硬邦邦的,之后又浑身溃烂。

“当时不知道大漆的危害和习性。浑身溃烂后,我还以为‘得了绝症’,后来才知道是因为过敏。忍了半个月后,自己就恢复了。”

这一插曲并没有阻止他们学习的脚步。为了熟悉一项工序,两人常常没日没夜地练习,也会为了修好一件物品反复地进行试验。

·瑾晗正在进行器物修复。

在修缮过程中,大多数工具需要自己制作,很少有直接拿来就能使用的。

“比如钳子,买回来后我们还要再磨制。因为每批漆的保质期不同,使用的漆也要自己调配。莳绘时,我们都会用自己做的粉筒进行金粉播撒,同时为了让勾线所得效果不同,也要找不同的笔。”晓雨解释道。

两人修好的第一件物品,是晓雨小时候偶然所得的一件破碎圆盘,耗费了不少时间,但总算被完整地修好了。渐渐有一些经验后,他们开始帮助顾客修复器物。

2019年,两人决定开设工作室。得知这一消息后,家人不理解。“这不就是修东西吗,怎么获得稳定收入?”

幸运的是,两人挣扎的时间比较短。当时,金缮修复是一片“蓝海”,通过自媒体等渠道,有不少人找到他们做修复。

即使每次接触大漆都要过敏,他们还是坚持下来,逐渐获得了家人的认可。很快,工作室就步入正轨。

·瑾晗和晓雨的工作室一隅。

修复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短的一个月左右,长的达到半年或一年。

“这一过程大致分为两部分,首先是设计,其次是做漆。做漆是很慢的,需要等待漆凝结,之后去打磨,然后再上漆、凝结和打磨。至少要重复这一工序十几遍,数月就过去了。”

对瑾晗来说,现阶段金缮最难的部分是造型。

“面对一件破损器物,修复前的设计是难点,如何使器物在修复后更适合物主的使用,是现阶段我最需要思考的部分。”瑾晗说。

·瑾晗和晓雨使用金缮修复的茶杯。

除了等待漆凝结,其他修复过程都需要金缮师专注地在桌前琢磨。

“刚开始专注是因为不懂,怕把器物修坏了。现在专注是想做得更好。这是一个很慢的过程,需要不断打磨自己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撒金粉时的手势和节奏。”

很多人认为,金缮修复的器物都是古董。事实上,晓雨和瑾晗现在大部分的业务是修复一些日常所用的茶具、餐具和首饰等。“有时候还有人寄来陶瓷娃娃。”瑾晗说。

因为拥有相同的爱好,他们经常和顾客聊着聊着就成为了朋友。

一路走走看看

在晓雨和瑾晗看来,器物修复的灵感来源于脚下的土地和眼前的风景。

这几年,两人去过很多地方,也结识了很多人。“去景德镇之前,我们以为花一两个月就足够了,谁知道足足待了8个月。”晓雨说。

到达景德镇后,他们同当地匠人住在一栋楼里,每天听着做工的声音。“如果没有和匠人一起生活,是没法领悟到其中精髓,甚至超越那种感觉的。”

景德镇的氛围年轻、包容,整个城市里都是烧器物的创作者。大家很开放,除了做自己的事情,就是跑到别人的工作室聊天,交流各种想法,不断启发彼此。

·瑾晗和晓雨在扬州修复的茶杯。

在那里,晓雨和瑾晗认识了一位美国小伙。

“他在全世界旅居,聊天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他对于瓷器的看法和认知很不同。”晓雨说,“他最初来到景德镇的时候,常常被雨打湿镜片,于是把这种感觉用在了瓷器上,用青花来诠释朦胧的感觉。新冠疫情期间,他在家里囤了上吨的泥,整天待在屋里研究瓷器,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还有一位打铁匠人,至今让晓雨和瑾晗记忆犹新。这位匠人在荒凉的村庄里租了几间靠山的瓦房,旁边就是竹林。

“在南方冬天的阴冷环境里,我们看到他被热气蒸腾着,专心致志地打一件铁艺作品,那个场面太震撼了。”

之后,晓雨和瑾晗又去往扬州,拜访制琴高手,和他们同吃同住一段时间,软磨硬泡地和大师们学习交流。

到大理后,两人拜访了剑川黑陶传承人董月畅,见到土与火融合缔造出的黑如漆的陶品。

大理赋予晓雨和瑾晗自由的创作环境。他们租了一间工作室,面朝苍山,背靠洱海。每天早上拉开窗帘,能看到不一样的苍山景色。

·2021年,瑾晗在大理工作室修复器物。

“创作氛围和环境特别好,心情愉悦后,创作出的作品也与平时大不相同。”瑾晗说。

离开云南,两人决定自驾去西藏。通过观察西藏藏传佛教壁画,他们学习了其中的线条和绘画技术。

·晓雨参观西藏壁画。

“路上所有的风景都是我们的灵魂。把身边的细节挖掘出来,然后放大,每天都会产生新想法。”瑾晗说,“比如我之前在故宫看到了一面铜镜,上面有一个很小的花草纹,我就把它放大,变成一件作品,用到修复过程中。”

·瑾晗通过故宫铜镜花草获取灵感而修复的作品。

一路上,晓雨和瑾晗拍摄了探访匠人的微型纪录片。“我们找到很多匠人,去拍摄他们的故事,但因为现在太忙了,剪视频也被耽搁了。”

这些人中,有的把自己的漫画画在瓷器上;有的依靠修缮器物从抑郁症走了出来;还有夫妻俩在一间屋子里研究陶瓷,其乐融融......

“器合”

今年是晓雨和瑾晗成立工作室的第四年,工作量越来越大,“每天都在发货,每天都在接活儿,每天都在修”。

至今,两人已经修复了上千件器物。除了客户拉客户外,很多网友从社交平台上刷到他们,看到符合期望的修复风格后,会自己找上门咨询。

·晓雨正在景德镇修复器物。

接单后,晓雨和瑾晗会先问对方是否有修复要求,之后根据经验给予建议,再商议出最好的修缮方式。

“遇到不了解这一行的顾客,也会全权交由我们决定。我们会根据器物的感觉,努力呈现出最好的作品。”

修复的器物中,让晓雨印象深刻的是一位朋友寄来的砂锅。

“这口砂锅很普通,任何一间商店都能买到,但因为朋友的妈妈以前一直用砂锅给他炖肉,后来妈妈去世了,他就想修复后留个念想。”

还有一位顾客,自己制作的瓷器不小心被摔碎了,希望他们能帮忙修复如初。

“那是我接触过最难修复的一件器物,碎成100多片。顾客特别喜欢这件瓷器,因为烧窑需要交给自然、交给火,所以能出一件满意的作品很不容易。那次我花费了很大工夫,帮他做了无痕修复。”瑾晗说。

·瑾晗和晓雨修补的茶壶盖。

从业多年后,晓雨和瑾晗深刻意识到,大漆之法学无止境。

“大漆里的学问很多,不断有新技术出现,也不断有古老技术被发掘,是学不完的。”晓雨说,“我们只能尽自己所能,多学一些,多记录一些,再多分享出去。”

谈到心态的变化,瑾晗说:“刚开始,我们都很着急,练习的时候也心浮气躁,后来大量学习后,适应了长期学习的过程。有时候还是会对大漆过敏,但这也成为习惯了。”

如今,晓雨和瑾晗拜了北京一级工艺美术大师、清宫造办处第六代传人李德伦为师,系统学习有关器物修复的知识。

·瑾晗(后排右一)和晓雨(后排中间)拜李德伦为师。

“修的东西不一样,目的也不同,有些修复是为了使用,有些修复是为了呈现器物质感,金缮修复属于有痕修复类别,能直观地看到修复痕迹。”

尝试创新,是晓雨和瑾晗的新课题。“漆能够模仿很多材质的质感,比如青铜器,或者远观达到丝绒质感等,所以我们现在在尝试用漆艺无痕修复,还原不同材质的质感。”晓雨说。

入行六七年,两人始终觉得要用力追赶先进工艺。

“在国内,很多人都在深入研究漆艺。比如北京金漆镶嵌博物馆的馆长柏群先生与其父亲,也就是我们的师爷柏德元先生,带领众多工艺美术大师为振兴中国漆艺做出了卓越贡献,相比较为中国漆艺‘择一事,终一生’的大师们,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晓雨说。

从事这一职业,促成了晓雨和瑾晗的姻缘,也让他们开启了一条与众不同的人生道路。

“修复器物,可以缓解心理压力。”瑾晗说,“最初工作室起名为‘器合’,想表达让器物重获新生的意思,后来发现,做修复能够让人心平气和,也需要我们两个人相契合。”

最近,晓雨和瑾晗正在谋划新的工作室场地,希望有更多人前来体验器物修复。他们也会定期做一些分享,最小的学生一个是三岁的宗钰殊,一个是五岁的宗敏姝,已经可以在指导下完成器物修复。

·晓雨(中)正在指导学生进行器物修复。

未来,他们依旧想走出去,去目睹、体验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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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    审: 凌   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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