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扬州八怪”,很多人其实是知其名而不知其实,并不是十分了解。不少人以为他们是清代扬州的八名画家,生活在康熙乾隆年间,画风标新立异,为人古怪荒诞。其实不止这些,“扬州八怪”是活跃在康乾时期扬州的一个书画家群体,不过,名为八怪,实不止八人,学界目前比较统一的说法是“八怪十五家”,即:郑燮、金农、黄慎、李鱓、汪士慎、高翔、李方膺、罗聘、高凤翰、边寿民、华喦、陈撰、李葂、闵贞、杨法,总共十五人。
“扬州八怪”中,有扬州籍(清代地域划分)本土人士,如郑燮、李鱓、罗聘、高翔等人,亦有来自福建的华喦、黄慎,浙江的金农、陈撰,安徽的汪士慎、李葂,湖北的闵贞,山东的高凤翰等外地寓扬书画家,他们或在扬州生活、游历、寓居过,或终老在扬州。但不管怎样,其时的扬州给了“八怪”足够成长的丰厚土壤,而“八怪”也给扬州留下来一笔极其宝贵而华丽的文化艺术财富。
在“扬州八怪”的行列中,按年岁排列,高凤翰排名老三,仅次于陈撰和华喦。高凤翰(1683~1749年),字西园,号南村,晚年号南阜老人,晚年因病风痹,用左手作书画,又号“后尚左手”,刻制“丁巳残人”石章一枚,标志在丁巳年病苦废右手。他是成名较早的“扬州八怪”之一,籍贯山东胶州(今山东胶县),康熙二十二年(1683)生。中秀才后,乡试屡屡落第,直到雍正五年(1727)才获得特殊机遇。时任六安知府的山东老乡卢雅雨,慧眼识才,大力提携,高凤翰被授予徽州县县丞,走上仕途。
乾隆元年(1736),卢雅雨调任两淮盐运使,他没有忘记这位才华出众的山东老哥,举荐高凤翰为泰州坝监掣。乾隆二年(1737),高氏泰州坝监掣任满,在扬州长寿庵待官时,慕其画名的求画者不绝于门。赏识高氏的卢雅雨力荐其出任仪征知县。
然而“成也雅雨,败也雅雨”,卢雅雨到任后,秉公办事,维护盐民利益,广大盐民拥戴卢雅雨,却因此得罪了贪官污吏及不法盐商。他们纷纷蜚语诬告,乾隆偏听偏信,乾隆五年(1740)将卢雅雨革职充军到塞外。高凤翰是卢运使的山东老乡,属于“嫡系”,自然难免受到牵连,也被逮捕下狱,后来事情总算得到解决,高凤翰无罪获释。他悲愤之极,赋诗明志“市言成虎吾何有,弓影为蛇莫认真。老病垂首忽自笑,谁将冰雪洗淄尘。”
所谓“祸不单行”,更严重的打击接踵而至。高凤翰本来年迈体衰,已罹患风痹之症,遭遇被捕下狱的重创,病情加重,右臂病废,再也不能提笔写字作画了。卢雅雨受审时,寄居在运使衙门不远处的董子祠(位于今日扬州市区北柳巷内)。出狱后丢掉官职的高凤翰,无依无靠,也借董子祠一角落脚为生。
高凤翰是八品官,丹青倾倒江淮。乾隆二年,高氏泰州坝监掣任满,在扬州长寿庵待官,求画者不绝于门。赏识高氏的是新栽了梧桐树的卢雅雨,力荐其升官为仪征知县。
高凤翰与金农、郑板桥过从甚密,他们志同道合,情长谊深。高凤翰曾受到过盐商“二马”兄弟的厚待。按郑板桥的说法,这批被称为“八怪”的画家,当时的收入情况应该说得过去,每年的润笔费有千金之多,在乾隆时期,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他们对待“房产”的态度,因人而异,有人苦心经营,攒下几文钱后就考虑置房。高凤翰的态度没那么投入,手头宽裕时,下不了买房的决心,到了身体出问题,收入陡然下降,买房便成为镜花水月。“人老珠黄”落魄潦倒,无奈之下,唯一的选择是回老家。
59岁那年,高凤翰回到山东胶州,偶尔作画治印。胶州郊外,有一处“人境庐”,高凤翰很想买下,建一所寄情抒怀的家园。因囊中羞涩,望洋兴叹。亲家买下后,托高凤翰作规划设计。高凤翰欣然从命,写出文字稿《人境园腹稿记》。
“人境园”是否落成,已无从考证,客观地说,以这样条件构建起的园林,不可能有多宏伟壮阔,但超一流画家的眼光设计的园林,艺术水准不会低。《人境园腹稿记》勾勒出园林的总体布局,并为景点题名,如“竹径”“并香榭”“藕花书屋”“沁香”“来凤馆”等等。
细心人发觉,这些名称耳熟能详,《红楼梦》大观园中,有类似的景点。曲径通幽、藕香榭、沁芳桥、有凤来仪……有的只与《人境园腹稿记》中的相差一字!细读文本,发现两者有许多相通形式,如“外园门南向偏西……不必过作局面,使人便不可测。入门即植丛竹……上砌一小石,额曰《竹径》。”这段文字和《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中“刚至园门……”相对照,多处形似,如“入门即植丛竹”“只见一带翠嶂挡在前面”“山上有镜面白石一块……莫如直书古人《曲径通幽》”构思一脉相承。
两者存在关联,究竟是《人境园腹稿记》套用《红楼梦》的描述,还是大观园的艺术创作吸收了《人境园腹稿记》的养料呢?对时序稍加分析,不难得出结论。《人境园腹稿记》成稿于乾隆七年(1742)前后,而曹雪芹乾隆十年(1745)在京郊黄叶村开始写《红楼梦》,乾隆十七年(1752)前80回脱稿,《人境园腹稿记》的写作年代要早于《红楼梦》。只能是,大观园艺术形象的创作,从高凤翰的《人境园腹稿记》吸取了营养,而不是相反。大观园是印记在曹雪芹脑海中的众多园林,经过加工提炼而创作出来的。无需在“人境园”和大观园之间画等号,或许,说在大观园中能看到“人境园”的影子,是恰当的。《人境园腹稿记》最初收录于高凤翰撰《南阜山人敩文存稿》一书,民俗学家邓云乡在《曹雪芹园冶构思探秘》一文中,提出上述观点,获得学界的广泛认同。
高凤翰为人刚正耿直,一生曲折坎坷,在他的《南阜山人诗集类稿》第一卷《击林集》开卷有两首诗,诗名《拥书两首》,其一曰:拥书坐北堂,意气忽昂藏。身世伤傀儡,功名吊战场。高秋新黍稌,古巷旧牛羊。岁晏足栖托,悲歌聊自狂;其二曰:风雨三间屋,飘零几卷书。不因披古训,谁识负闲居。文字羞丹粉,浮生叹鲁鱼。近来饶白发,搔首重踟蹰。两诗可谓是高凤翰对自己近四十年的“栖迹蓬蒿”下的生活做了概括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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