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神宗元丰元年(1078),这一年秦少游30岁,在他人生中是极不寻常的一年,他结识了生命中最重要的贵人——苏东坡。
秦少游与苏东坡的定交颇有传奇色彩。在正式见面之前,二人已有神交。秦少游虽是淮海布衣,但关注当世之事。他拜读过当代文豪苏东坡的文章,读其文而仰慕其为人,乡贤孙莘老又多次谈及苏东坡,并将来往书信让少游寓目,少游萌生了拜在苏门的念头。但苏东坡乃行政长官、一代文豪,不是说见就能见的呀,得有机缘。
神宗熙宁七年(1074)九月,苏东坡由杭州通判升任密州知州,赴任途中路过扬州。少游探听到这个消息,提前赶到扬州,在某寺庙的墙壁上,模仿苏东坡的笔迹题了东坡的一首诗。十月,苏东坡由镇江到达扬州。在友人的陪同下畅游名胜古迹。突然在寺庙墙壁上看到了这首诗,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笔迹,足可乱真。东坡非常纳闷,是何人所为呢?此人必是当今名士!到了高邮,与老友孙莘老相见,谈起某寺庙墙壁的题诗,莘老微微一笑。他拿出少游诗词数百篇,东坡读之,叹赏不已,说:“在寺庙题诗的人就是秦郎啊!”
秦少游题壁,苏东坡偶遇,固然不乏巧合的因素,有点像虚构的小说,其实并非空穴来风。据宋释惠洪《冷斋夜话》卷一记载:
东坡初未识秦少游。少游知其将复过维扬,预作苏公笔语,题壁于一山寺中。苏公见之,果不能辨,大惊;及见孙莘老,出少游诗词数百篇,读之,乃叹曰:“向书壁者,岂此郎耶?”
元丰元年夏初,少游上京赶考,路过徐州,带着苏东坡友人李公择的亲笔信去拜谒时任徐州知州的东坡。东坡两年前就在友人孙莘老那里读过秦少游的诗,神交已久。苏东坡热情地接待了他,宾主相得甚欢,一起游览了云龙山、放鹤亭等名胜。少游离开徐州的时候,献上了七古《别子瞻学士》:
人生异趣各有求,系风捕影只怀忧。我独不愿万户侯,惟愿一识苏徐州。徐州英伟非人力,世有高名擅区域。珠树三株讵可攀?玉海千寻真莫测。一昨秋风动远情,便忆鲈鱼访洞庭。芝兰不独庭中秀,松柏仍当雪后青。故人持节过乡县,教以东来偿所愿。天上麒麟昔漫闻,河东鸑鷟今才见。不将俗物碍天真,北斗已南能几人?八砖学士风标远,五马使君恩意新。黄尘冥冥日月换,中有盈虚亦何算。据龟食蛤暂相从,请结后期游汗漫。
“我独不愿万户侯,惟愿一识苏徐州。”令人联想到李白的《上韩荆州书》:“生不愿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不过彼此的出发点并不同,李白意在干谒,而少游意在拜师。在少游眼里,苏东坡是闻名天下的文章伯,玉海千寻,雅人深致。最难得的是,他身在官场还能保持纯真的性情。
秦少游虔诚地表达了拜师的愿望。苏东坡读了少游的诗颇为之动容,和诗云:
夜光明月非所投,逢年遇合百无忧。将军百战竟不侯,伯郎一斗得凉州。翘关负重君无力,十年不入纷华域。故人座上见君文,谓是古人吁莫测。新诗说尽万物情,硬黄小字临《黄庭》。故人已去君未到,空吟河畔草青青。谁谓他乡各异县,天遣君来破吾愿。一闻君语识君心,短李髯孙眼中见。江湖放浪久全真,忽然一鸣惊倒人。纵横所值无不可,知君不怕新书新。千金敝帚那堪换,我亦淹留岂长算!山中既未决同归,我聊尔耳君其漫。
东坡说啊,我不是什么明月夜光宝珠,但今天我们的遇合确是此生的缘分。人生的命运不可测,飞将军李广身经百战,竟不得封侯,孟佗以一斗葡萄酒就换得了凉州刺史。所以你啊不要气馁,说不定哪天就时来运转了。“翘关负重”是武人的事情,非你所长,你还是以文章打天下吧。东坡还向少游披露了与他神交的印象:“故人座上见君文,谓是古人吁莫测。新诗说尽万物情,硬黄小字临《黄庭》。”当初我啊在孙莘老先生座上读到你的诗文,还以为是古人的文字呢。你是青钱万选之才,不仅文章好,书法也不同凡响。“一闻君语识君心,短李髯孙眼中见。”今天与你一见如故,诗如其人,完全印证了李公择、孙莘老两位先生对你的评价。一句“天遣君来破吾愿”,一锤定音,大有惺惺相惜,衣钵相传之意。
秦少游离开徐州之后,接着又去南都(商丘)拜访了苏辙。苏辙读了少游的诗,径直将他比作“谪仙人”(李白)。
这一年秋天少游进士落第,苏东坡赋诗相寄。《次韵参寥师寄秦太虚三绝句,时秦君举进士不得》:
其一:秦郎文字固超然,汉武凭虚意欲仙。底事秋来不得解,定中试与问诸天。
其二:一尾追风抹万蹄,昆仑玄圃谓朝跻。回看世上无伯乐,却道盐车胜月题。
其三:得丧秋毫久已冥,不须闻此气峥嵘。何妨却伴参寥子,无数新诗咳唾成。
苏东坡将少游和司马相如相提并论,充分肯定了他的文才,又将他比作千里马,隐然以伯乐自比。而苏辙也将少游比作千里马。苏氏兄弟皆以千里马夸奖少游,不排除为他延誉增重的怜才之意,但绝对不是廉价的吹捧。一句话,秦少游以他的实力获得了当代文豪的知赏!
(刘勇刚 作者简介:扬州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秦少游学术研究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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