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存对朱熹理学的影响
徐存绝意仕途、一心教书,学问精进,声名日隆,少年朱熹就在这个时期走进了他的书院。1148年2月,19岁的朱熹进士及第,6月,在返回福建老家的途中,朱熹经江山清湖,两人有了一次非常重要的见面会谈。徐存此时已经在55岁上下,但是两人一见如故,意气颇投。
朱熹后来在给《徐诚叟诗》写跋时,这样记述这次交流:“熹年十八九时,得拜徐先生于清湖之上,便蒙告以克己归仁、知言养气之说,时盖未达其言,久而后知其为不易之论也。思与一见先生而不可得。”
徐存的老师萧顗是福建浦城人。而萧顗回乡后,又一度成为在福建为官的朱熹之父朱松的经学老师。由于时局动荡,儿时的朱熹还曾在浦城其家寄住过一段时间。又因为朱松早逝,少年朱熹仰赖其父在福建的好友、学友帮助支持才得以长大成人,所以在江山碰见了父执辈的前贤,自然有天生的好感和亲切之情。
朱熹年纪轻轻就高中进士,但非轻狂骄傲之徒。徐存看出了其天资聪颖,有经学之慧根。所以,徐存在这次谈话,重点告诫了朱熹要有做学问、研究经学的根本方法,那就是克己归仁、知言养气。那么我们来探讨一下为什么这是不易之论。
杨时的老师程颢对“仁”的理念是这样阐发的,他借用了《周易》中的一句话:“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正人曰义。”这里生的概念,最初始、最贴近的解释应该是“生产”,而程颢这样解释,说生的真正意义是“生命”,他认为这种万物“生命”,才是天地之“仁”。所以,这里仁的概念扩大,从“恻隐之心”“不忍人之心”,一下子形而上到万物之间的一种内在联系。
可以相信,这个理念徐存是这样传到朱熹这里的。而乾道九年(1173),44岁、思想成熟的朱熹专门作《仁说》,他在这里已经创立了自己的主张,认为万物与人各自有自己的“仁”,天地万物生生不息,永无止息,是生物之“仁”。人得天地之心以为心,因为人心之德即为仁,人心四德仁义礼智,而仁包四德,是人之“仁”。
有趣的是,相关文献还记载了朱子教学中如何实施“克己归仁”的教案记录,就说到了徐存。有学生问,“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这句话,徐诚叟先生的意思是说,这是克己工夫积习有素,等到有一日果能“克己复礼”,然后“天下归仁”。实际是这样吗?朱熹回答,一日克己复礼,即有一日之仁。我们大致从这里可以看出,徐存认为一个人有刻苦努力,才有可能有朝一日“归仁”。而朱熹则认为,不必如此,你一日“克己复礼”,那么你就有“一日之仁”。
再说知言养气 。“气”,来源于孟子“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在朱熹后来的理论体系里,“理”是万物世界的“形而上”的道理,而“气”是造就世界的物质材料。打个比方说,造一座房子,如果说“理”是一张建造房子的设计图,那么“气”就是建造这座房子的具体材料,所以有人理解说“气” 则“器”也。而材料有好坏,气也就有清浊。所以就可以理解,孟子说要养浩然之气。也就是说我们每个人都要提升自己的精神气质和道德修养。
朱熹一生都在为“克己归仁”而努力,也做了一生的实践发扬。暮年在被政治打压的情况下,他还在给辛弃疾写信时以“克己归仁”相勉励。
徐存对陆九渊“心学”的影响
铭是当流流行的一种文学体裁,一般用于赋颂文人书房、器具,借以表达文人士大夫个人的情趣志向、学问主张。而我们可以通过徐存存世的一首《潜心室铭》来分析解剖徐存的儒学主张:
天在为吾性,觉处强名心。
是心本无放,放处即非心。
欲识真心状,光明长自今。
白日当空挂,何曾待汝寻。
古人云放心,正指流情说。
流情虽不害,解为人汩没。
视听言动间,浮云遮白日。
遮处断永世,冥冥若暗室。
智者辩当早,觉从萌处别。
先立乎其大,小者胡能夺。
转眼动常省,临流刚且决。
久久转光明,吾身骑日月。
我们重点分析第一句:天在为吾性,觉处强名心。这里有三个传统儒学上的概念:天、性、心。传统儒学中所说的“天”“天道”为同一概念,程颐认为,世界上每种事物都有他存在的理,一种抽象的、形而上的理。程颐把“天”“天道”也归为“理”,说:“理便是天道也。”凡物皆有性,譬如药有药性,性寒、性热等等。人有人性,人性之中又有四种德性,仁、义、礼、智等等。所以头句“天在为吾性”,是说天道、天理是我们人的本性。也就是程子所说的那个著名概念:性即理也。觉,是觉悟,最早是一种佛教概念,佛家有大觉大悟之说,这里是一种借用。也就是说:要领悟天道、天理、人性这些概念,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它们的话,那就是“心”。连起来就是“天道(天理)就是我性,我性就是我心”。结合整首铭的意思,我们不难得出他的最后意思:真心即是天理。
而我们知道,后世陆九渊提出的重要的心学主张是“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即“心即理”也。而陆九渊比徐存晚生四十多年,两相对比,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那么他们之间,有没有师承关系呢?《宋元学案》明确记载,陆九渊的父亲陆贺与朱熹父亲朱松有师承关系,而朱松后来南下到福建后,又与徐存共同受业于杨时弟子萧顗。因此,虽然他们之间没有明确的师承关系,但作为几个重要学术团体互相交流、交叉学习的学者,他们之间的学问主张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彼此之间都有深浅不一的影响。
任何一门哲学都有一个发展的过程。从程颢的“物我两忘”,到徐存的“真心即是天道,真心即是天理”,再到陆九渊的“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以及后来的王阳明的“吾心之良知,即所谓天理”,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心学历史的发展脉络。而徐存,无疑也是其中重要一环。
徐存对时人及后世的影响
作为一代大儒名宿,徐存终生未仕,这并不是他不能取得功名,而是不愿意去取功名。这样一来,让他以更纯粹的儒学知识和更独立的人格做好学问,不受外界影响。同时代的福建莆田人林光朝同为经学大家,乾道九年(1173),60岁的他再一次被放逐出京,赴任途中经过江山,拜见了徐存,留下了以下文字:“龟山先生有一徒弟在永嘉,不知其存否。一在三衢,即徐诚叟,某旧识之。前日过三衢,已八十余。从前不应举,不应举一件,自是难学。”宦海沉浮多年之后的感叹总是最真诚,从中也可见世人对徐存、对师道的尊崇态度。
徐存弟子名甲一方,其中江山县周贲、柴卫、郑升之,西安县(衢县)郑雍、陆律及常山县江泳,皆为南宋理学名士。江山县志载有其有名望的弟子的情况:
柴卫,学有端绪,绍兴十八年(1148)登进士第,初历肇庆、通州教授,以理学倡士,尚书刘公章荐,屡迁大理寺正,治狱宽平。著有《奏议》《芹说》。周贲,绍兴二十七年(1157)登进士第,官至太学正。郑升之,绍兴二十七年(1157)登进士第,除学官。召试馆职,后为吏部郎,守贺州。累官至御史中丞。著有文集。
在徐存谢世后,南宋朝廷在朱熹等的大力推动下,开始重视学子教育,很多县学开始重建官办学堂。淳熙三年(1176),江山县修建江山儒学学校,修葺一新后,刚好在文坛渐有名望的朱熹有事经过江山,闻知此件盛事,主动请写记。记中说:“古之学者为已,今之学者为人,二者之分,实人材风俗盛衰厚薄所系。而为教者,不可以不审也……子之邑,故有儒先曰徐公诚叟者,受业程氏之门人,学奥行高,讲道于家,弟子自远而至者常以百数,其去今未远也。”
淳熙十二年(1176),江山建景行堂,入祀徐存等五位江山先贤,朱熹又为作《景行堂记》,在文中他再次盛赞徐存:“逸平受业程氏之门人,得诸心,成诸行,又能推其说以教人,仪型音旨之传,于今犹未远也。”
朱熹还为徐存写一首感情真挚的悼亡诗,题为《重过南塘吊徐逸平先生》。诗云:“不到南塘久,重来二十年,山如龟背厚,地与马鞍连。朱子旧书址,毛公新墓田,青松似相识,无语独凄然。”可以看出,在徐存身后,他的书院已被县城官学替代。
四百年后的明中期,王守仁(1472—1529)的心学横空出世。江山县令借此重新挖掘并发现了徐存学问的现实价值,在县城西山几次兴建、重建纪念徐存的书院,并请江山在外乡贤作记、作跋。如,请正德三年进士官至鸿胪寺正卿的周文兴写了《逸平书院记》,后请嘉靖二十三年进士,官至河南学政、广东左布政使的徐霈写《徐逸平先生正学书院记跋》。又如,请方豪、章拯等当时有影响力的官员和学问大家作记,他们的文章中都表达了对徐存心学的推崇,谈了各自对学习徐存《潜心室铭》之后的心得体会,激励学子们对照前贤,刻苦求学,求得收放心之法,克己归仁、知言养气等等。由此,“逸平心学”的概念被明确提出。
宋朝是我国儒学思想发展的重要时代。儒家思想经程颐、程颢的发扬并由后世大儒朱熹、陆九渊等光大,发展为两个主要学派——理学与心学。在两个学派思想发展成熟过程中,在大宋光辉熠熠的儒家哲人星空里,有一颗属于衢州的闪亮星辰,那就是江山人徐存。
徐存出生于北宋元祐末年(1091—1094年间)。黄宗羲《宋元学案》有这样的记载:“徐存字诚叟,江山人,隐居教授,学者称逸平先生,从学者至千余人。所著有《五经讲义》。林艾轩、朱子皆敬之。江山向无儒宿,其学统自正介先生周颖受之胡安定,而先生继之。”考证徐存的儒学学统,有两个来源。一个是在北宋末年,年轻的徐存与乡人柴禹声、柴禹功兄弟同到毗陵(今江苏无锡),求学于当时的理学大家杨时,而杨时正是北宋二程的得意弟子。而另一个来源,则是福建浦城人萧顗。萧顗是杨时的高徒兼密友,北宋末年,杨时在朝廷任右谏议大夫兼国子监祭酒时,两人有密切交往,萧顗鼎力支持老师的学说和政治主张。江山、浦城两地相连,来往学习交流方便。
徐存学成归乡,在江山清湖创建南塘书院,隐居教学,一生把精力放在著书立说上。所著除了《五经讲义》外,还有《书籍义》《中庸解》《论语解》《孟子解》等。(周汉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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