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与扬州

2022-11-02 09:30:44来源:扬州日报作者:华干林
原标题:谁似我 醉扬州——苏东坡与扬州

“三过平山堂下,半生弹指声中。十年不见老仙翁,壁上龙蛇飞动。”这是宋代文学大咖苏东坡在平山堂前对其恩师、文坛领袖欧阳修的凭吊之词。如此,就为扬州平山堂增添了一段人文故事,更在此记录下了辉映千年的别样的生命韵致——清明坦荡,纵横恣肆,无惧无畏,放逸担当。“谁似我 醉扬州”便是从生命姿态的角度对前贤的致敬。

默数淮中十往来

北宋元祐七年(1092年)新年刚过,大地回春,暖风和煦。

颍州的官河码头上,苏轼伫立船头,挥别前来为他送行的父老乡亲——刚刚在此工作了半年的他,接到朝廷诏令,调任扬州知府。

船行至大运河的通济渠上,随即便进入了淮河。

对于这条旅途,苏轼实在太熟悉了。想当年,他刚刚考取新科进士不久,父亲苏洵在京城去世,他与弟弟苏辙扶柩归蜀,就走的这条水路。只因当时他还是一位年轻的小官僚,又有重孝在身,扬州虽是神往之地,但却擦肩而过。也许他不会想到,多年以后,自己会成为这座城市的“市委书记兼市长”。

故而,苏轼一直将熙宁四年(1071年)由京城赴任杭州通判,视为他第一次经过扬州。此后,他由杭州知密州、由徐州知湖州;乌台诗案发生后,他由湖州北上,被贬黄州后放还汝州;再经朝廷批准,回常州阳羡归田,不久又被朝廷启用知登州;及至后来再知杭州,又由杭州召还朝廷;直至此次由颍州知扬州……屈指算来,五十七岁的苏轼,已在淮水之间十度往来。想到自己一生宦海漂泊,不禁感慨系之,乃赋《淮上早发》:

澹月倾云晓角哀,小风吹水碧鳞开。

此生定向江湖老,默数淮中十往来。

不世出的天才往往是这样,如同弹吉他,小拇指微微一拨,定位定向的绝妙好诗,便在这个通往扬州的清晨喷薄而出。

来扬州赴任途中,他一路察访民情,看到沿途“麦麻如云”,庄稼长势良好,内心十分高兴。然而当他屏去吏卒,亲入村落,与民众交谈时却发现,民众并不开心,甚至愁容满面。这又是为什么呢?原来,由于前几年忽旱忽涝,收成不好,民众缴不起税收,欠下了几年的税负,此所谓“积欠”。眼看今年丰收在望,可是庄稼还没到收割季节,小吏们就忙着向农民催缴积欠了。

苏轼心中很不是滋味。唐代诗人聂夷中说“六月禾未秀,官家已修仓”,这不就是现实版吗?于是他到达扬州任所后,在例行的《谢上表》中,直截了当地向朝廷反映了百姓的生存状态,并提出为百姓们免除积欠的奏请。后来又接二连三地给朝廷上书,陈述百姓之苦。在苏轼一再呼吁下,朝廷终于在七月下诏,不论新旧,宽免江淮百姓一年各种积欠。民众闻此消息,无不奔走相告。苏轼在诗中描述“诏书宽积欠,父老颜色好”。

尽管人生颠沛流离,仕途险象环生,但苏轼这次来扬州工作的心情还是十分愉悦的,因为他的得意门生、“苏门四学士”之一的晁补之正在扬州任通判(州府副职)。加上扬州又曾是欧阳修任职之所,尚有遗迹平山堂在此,苏轼南北往来中曾数度登临拜谒。这份愉悦之情,在《次韵晁无咎学士相迎》中得到充分表达:

……

每到平山忆醉翁,悬知他日君思我。

路傍小儿笑相逢,齐歌万事转头空。

赖有风流贤别驾,犹堪十里卷春风。

而扬州应该也感到幸运,有这样一位神仙一般的人儿调教,扬州会更加的风流蕴藉,更加的天上人间。

每到平山忆醉翁

“每到平山忆醉翁”,这里有故事。

苏轼父亲苏洵,年轻时读书不努力,一辈子没有考取功名,当他自己意识到读书重要的时候,为时已晚。所以,后来就认真培养他的两个儿子。

嘉祐二年(1057年)有一场科举考试,史称“嘉祐贡举”,主持嘉祐贡举的是当时的文坛领袖欧阳修,他有个助手则是北宋诗坛名家梅尧臣。

殿试之前的一场考试后,梅尧臣阅卷时,发现一篇好文章,便推荐给欧阳修,说该文有孟子文风,应该判为第一。欧阳修眼睛一瞄,说道:这篇文章肯定是我的学生曾巩的。我是主考官,将我学生判为第一不合适,于是判为第二。后来试卷拆封方知,梅尧臣赞赏的这个考生叫苏轼。同时梅尧臣还告诉欧阳修,苏轼的弟弟苏辙也参加了考试。

后来,苏家弟兄俩又通过了殿试,双双考中进士。欧阳修大喜,便说“(苏轼)他日文章定独步天下”。又说“再过三十年,世人只知‘三苏’而不知吾”。由于嘉祐贡举中欧阳修对苏轼的提携,欧苏之间的师生之情从此传为佳话。

苏轼一生宦海沉浮,南迁北还,曾经十多次经过扬州,每一次到扬州都要到平山堂去凭吊老师欧阳修的遗迹。这首《西江月·平山堂》就是苏轼第三次到平山堂写下的:

三过平山堂下,半生弹指声中。十年不见老仙翁,壁上龙蛇飞动。欲吊文章太守,仍歌杨柳春风。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

最后两句,有点人生无常的感叹。苏轼为何作此感叹?白居易说:“百年随手过,万事转头空。”苏轼则比白居易有更深的体悟:欧公仙逝了,固然一切皆空,而活在世上的人,又何尝不是在梦中,终归一切空无。苏轼受佛家思想影响颇深,习惯用佛家的色空观念看待事物,苏轼诗文中传达的这种独特的人生态度,是解读其作品的关键所在。

未转头时皆梦

“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也许冥冥之中有感应,《西江月·平山堂》写出不久,苏轼的命运就卷入了一场政治漩涡,这就是“乌台诗案”。

不了解“乌台诗案”,就不能真正读懂苏轼。

关于“乌台诗案”,扯远点,得从汉代说起。《汉书·朱博传》:“府中列柏树,常有野乌数千栖宿其上,晨来暮去,号曰朝夕鸟。”后世因称御史府为“乌府”或“乌台”。北宋设有御史台,“掌纠察官邪,肃正纲纪”。凡群臣犯法,一般问题交大理寺或开封府处理,问题严重就要由御史台查办。可见,御史台权力很大。

苏轼少负才华,他在写诗作文过程中,有时对朝政的不满,就在诗文中表达出来。

元丰二年(1079年),苏轼知湖州不久,就有人告发他用诗文毁谤朝廷,将他的一些诗句搜集起来,捕风捉影定下罪名。但苏轼的问题,即使存在,充其量不过是诗文上的问题,居然交由御史台办理,可见有人将此事看得很严重,故称“乌台诗案”。

元丰二年七月二十八日,在苏轼任湖州知州三个月之后,御史台皇甫尊等一行人直扑湖州,将苏轼逮捕。

苏轼获罪的消息很快传遍朝野上下,更引起了苏轼朋友们的密切关注。押解苏轼的船从湖州出发,沿途经过苏州、润州等地,老百姓都在为苏轼求神拜佛,祈求他能平安无事。

苏轼对此飞来横祸,猝不及防。面对着自己从一个朝廷大臣,顷刻之间变成了阶下囚这一残酷现实,毫无思想准备,内心也感到十分沮丧。在被押解北行的过程中,曾经几度欲投水自杀,都因御史台士卒看守而没有成功。

转眼过了长江,来到了扬州,这是苏轼第四次经过扬州,而且是作为一个罪臣经过扬州。

在此要特别介绍一下时任扬州知州的鲜于侁。

鲜于侁,字子骏,阆州人。宋仁宗景祐元年(1034年)进士,累官至集贤修撰。为官清正、干练,为诗平淡渊粹,擅作楚辞,有《诗传》《易断》等著述传世。

听说苏轼被捕,将押解回京,经过扬州。鲜于侁立即表示要见苏轼。御史台士卒板着面孔对他说:“你和苏轼是好朋友,平日往来有不少文字书信之类的东西,最好把它烧了,否则很可能为此而获罪。”鲜于侁却理直气壮地说:“欺君负友的事,我不忍心做。我和苏轼是老朋友,去看他是忠义之事,如果为这事而受处罚,我心甘情愿。”于是他冒着受牵连获罪的危险,去看望了戴着枷锁的苏轼。

鲜于侁刚直不阿,清正廉明,受到了朝野正直人士的一致称赞。尤其是在朋友受难之时,能不畏权贵,大义凛然,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惜,更令人敬佩。(华干林)

责任编辑:李佩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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