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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四万棵沉默的桂树“开口吟诵” 舒羽:在家乡做一个种诗的人
2025年11月14日09:45 来源:潮新闻 作者:刘俏言 蔡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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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桂雨淋铃的日子,我们在杭州桐庐有着“桂花第一村”之称的母岭村,见到了诗人舒羽。村口那株千年宋桂的繁荫下,舒羽的笔记本正承接着叶隙漏下的光斑。

这位将大运河国际诗歌节打造成杭州文化名片的诗人,如今以富春江为砚、桂花作墨,在故乡桐庐的经纬里写下新的诗行:让四万棵沉默的桂树“开口吟诵”,使严子陵钓台的烟波里重现严子陵与李白的对酌。

舒羽的选择所带来的,不只是乡愁对个体的慰藉,更是诗人群体的文化回归和乡村生活里悄然生长的希望。

风往故土吹

2009年,中国诗坛多了一个叫“舒羽”的名字——从2009年6月到次年5月,她在短短一年间内发表了260多首诗歌。有人称她为“诗坛才女”,有人评价她“写诗如火山喷发”。

她始终觉得自己的底色,来自烟火气的浸润。因着这份对烟火气的执着,舒羽于2011年在杭州的京杭大运河边创立舒羽咖啡馆,不久,这里成了诗人们聚集的沙龙,也成为她此后创办大运河国际诗歌节的创意萌发地。

然而,2019年春天,已是杭州文化界“熟面孔”的舒羽,做出了一个让人有些惊讶的决定:将工作重心转到桐庐乡村。这位总是听从内心召唤的诗人,在事业的鼎盛时期选择转身。

“从杭州到桐庐,乡村的山水是最大的吸引。”舒羽解释她的选择,“中国人骨子里几千年来都有一种对山水林泉的向往,有时候不需要理性思考,直觉就会给你答案。”

舒羽正在阅读。 记者 曹坚 摄

这个决定既是一次追随内心的迁徙,也是对家乡邀约的回应。当舒羽在为人生翻开新的一页时,桐庐的母岭村也正站在自己的十字路口上——这是一个曾依靠售卖桂树苗木而富过的村庄,但2014年起,因为存量增加和市场饱和,桂树苗木的价格一路下跌,销量也是持续下滑。2016年,村集体负债达190余万元,村经营性收入不到10万元。

“最困难的时候,桂树苗木只能当柴烧,卖不出去。”时任村支书邵双贤一度为村子里的四万棵桂花树犯愁。听说有个诗人叫舒羽,是桐庐人,邵双贤和当时的街道书记决定往杭州跑一跑,“我们带着母岭的照片、桂花产品,跟她讲村里的故事,说我们需要一个懂文化的人,帮我们把桂花的故事讲出去。”

起初,不仅舒羽有犹豫,村民们也犯嘀咕。事实上,邵双贤心里同样没底,“桂花跟诗,真能搭上边吗?”因为他的账本上记着理性的数字:“桂花收购价5元/斤,五年没变。”

2019年的一个春日,当舒羽驻足村口凝视那棵宋桂时,她看到的,却是被困在价格洼地里的乡土美学——蒸桂花糕的炊烟、酿桂酒的古法,缺的不是价值,而是价值的“翻译者”。“我来到了这里,就要做点事。”舒羽看着这棵“桂花王”,忽然就定了心,“就这了。”

这份选择,藏着比“浪漫”更实在的考量:母岭的桂花若能与诗歌结合,既能区别于其他“桂花村”,又能融入桐庐的文化脉络。

从此,舒羽就成了母岭村的“常客”。她跟着邵双贤走遍村里的桂花林,深入村民生活,倾听桂花的故事。舒羽感悟到:“母岭最多的是桂花,最缺的是附加值,我要做的是为四万棵桂花树戴上诗的桂冠。”2021年9月30日,舒羽正式入驻乡村工作室。

次年,在当地支持下,富春江诗歌节诞生。舒羽又萌生一个想法——将桂花制成桂花茶、桂花酒、桂花酱、桂花茶,把它们都带到诗歌节上。

不到一年,诗人和诗歌,让母岭村变了样。“有舒老师的加持,干桂花能卖300元到600元一斤。”当村级集体经济收入达200余万元,多年的村级负债一扫而空时,看到手机里到账的数字,邵双贤心中的大石头才落了地——原来,诗歌和桂花真的有“化学反应”!

如今母岭村里的桂花资源已发展出产业链,年轻人通过网络直播等形式将桂花推广到全国。“现在经常有村民来工作室串门,带来自己做的桂花糕和我分享。大家日子越过越红火,这就是我来到母岭村的意义。”舒羽说。

把诗种下来

桐庐与诗歌的缘分源远流长,今年正是桐庐建县1800年。据统计,历史上文人墨客们曾为“诗乡画城”桐庐留下了7400多首诗词,其中包括李白、李清照等人的作品。他们当中,近半是为追慕东汉隐居富春江畔的隐士严子陵而来。

于是,舒羽将目光放到更广阔的桐庐山水之间:“古人用他们的眼睛阅读山水,写出五言七律。现在我们需要用当代的眼光和语言来重新讲述美丽的富春江。”桐庐本身是一座文旅融合的城市,民宿餐饮配套服务发达,舒羽认为,富春江诗歌节可以把这些资源充分调动起来。

“我把每一场活动都当一件艺术品来做,历史叙述、当代挖掘、艺术呈现,细节、气质、专业和规模,一样都不能缺。”舒羽把诗歌节拆分成结庐雅集、诗人艺术展、桂冠诗歌奖等一系列环节,并分成了成人组、少年组和儿童组,发动朋友圈,邀请一批又一批全国知名诗人来桐庐采风,还和清华大学、浙江大学、南京大学等高校以及桐庐本地学校合作,为桐庐创作了大量诗歌作品。

第一届富春江诗歌节就放在了已有诗歌在“生长”的母岭村。起初,村里人面对这样盛大的场面总有些放不开。舒羽不仅请了许多村民来到现场,还在母岭村里建立了数个读诗亭,那棵宋桂旁边的读诗亭,播放的是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为桐庐写下的一首《桂花树》。

在舒羽的邀请下,阿多尼斯曾在2019年来到母岭村,和村民们一起读诗。那些曾经害羞地对着舒羽摆手说“我读不来”的村民们,在阿多尼斯的感染下,从一开始的小声跟读,到后来甚至和这位外国诗人相和而吟。

邵双贤回想起第一届诗歌节的场景,当时他坐在台下,看着舒羽在台上朗读了十几首关于母岭村的诗,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以前别说外地人,连桐庐人都不知道母岭在哪。从那以后,大家都知道母岭是‘桂花诗村’了。”

富春江诗歌节办到今年已是第四个年头,影响力从母岭村扩展到桐庐县,再辐射至全国,甚至更远。从第一届收到4000多份诗稿,到后来有上万份投稿从四面八方“飞”来,全国各地的诗人诗兴大发,十分踊跃。远在新疆的诗人,也送来了题为《一枚月亮的邮戳从桐庐出发》的诗稿。

从诗起始,又不止于诗。每一年的诗歌节闭幕式,都是一场“文化交响”,“诗歌+”的跨界互动,让书画、音乐、文旅多面开花——舒羽邀请美院教授担纲诗歌节的视觉表达,从平面到三维到艺术装置,再到音乐的原创性,舞台上的每一帧动画、每一段旋律,都凝结着一群艺术家对诗的理解与敬意。

众声和鸣,舒羽享受这样充盈的时刻。

诗意向远方

文化的力量,还飘到十公里开外的桐君山上。

“以前山上有个茶馆,连房租都收不回。”桐庐文旅集团负责人说,舒羽无偿授权了“舒羽咖啡”,把这家品牌咖啡馆开到了山上。“她帮我们请来专业的教授做宋韵室内设计,还亲自培训员工、店长。”他对舒羽的评价是“很会考虑我们不容易的地方”。

如今负责咖啡馆运营的袁久红,最清楚这里的变化。“我们推出用宋盏装盛的‘解药咖啡’,还把母岭村的桂花糕、桂花酒放进店里卖,春节桂花礼盒更是销售了10万元;今年国庆长假,咖啡馆的单日营业额能达到3.6万元。”现在的桐君山,不再是走马观花的景点,游客会特意爬上山喝咖啡、听诗读诗,感受文化与诗意。

谈起山上的咖啡馆,舒羽说,家乡之于自己,仿佛悄悄在孩童心底播下的种子。“小时候我曾在桐庐的山水间被诗意滋养,所以格外想把这份美好传递下去。”

舒羽工作室的门口刻着这样一句诗:“当诗的飞鸟衔来了梦的桂冠,墨水与翠绿签下芬芳的盟约。”这是她对故乡的深情告白,更是一个诗人用文化浸润家乡的宣言。

她还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将和家乡的连接写成了20首14行诗,叫《结庐在桐庐》。这20首诗写的是桐庐的20个地点,绝大部分是乡村,里面既有对乡村的刻画,也有她从小在这里生活的记忆。

在2023年6月13日的新书发布会上,舒羽联合浙江大学出版社,将此书的版税和当天签售的700本诗集全款,都捐献给了桐庐子久学校。这本《结庐在桐庐》诗集,已经成为“跟着诗词游桐庐”的诗意指南,出现在当地景区的书架上、民宿的房间里。

最近,村口的“桂花王”又开花了,舒羽想起自己写的那句“桂花王撑开的浓荫上有群星闪烁”,期待着诗意从乡土根脉向远方生长的力量。

母岭村飘荡的桂香,顺着富春江的水,串联起严子陵钓台的隐逸、桐君山的药香。在绿水青山间回眸,舒羽觉得,这份富春山水的诗意一定会与大运河的人文底蕴相和,“让更多人透过一首诗、一杯桂花茶,爱上杭州的人文温度。”


责任编辑:高玮怡
关键词:

舒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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