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9日,雷佳音在北京接受记者采访。(张森绚/摄)
演员雷佳音坐在椅子上,猫着腰。
腰痛困扰他有一段时间了,还有失眠。9月29日,离《刺杀小说家2》北京首映礼还有不到一小时,他接受了人民文娱的专访,无意间说起身体上的毛病,显得有些无奈。
“年龄大了。”他倒不较劲,坦然接受时间带来的变化,好的坏的,都认。
这有点儿像关宁——串起《刺杀小说家》系列电影的一个角色。《刺杀小说家1》里,关宁是暴走的父亲,赌上性命也要找到女儿小橘子,相信“小说能改变现实”;到了《刺杀小说家2》,关宁带着女儿开了家火锅店,人到中年,明白对错,但凡事不往深想。在小说世界里,他还是铜虎,人狠话不多的武士。
“演员这个职业挺有意思,我每次拍戏就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平行世界。到了《刺杀小说家2》的时候,发现平行世界还有延展,又见到女儿、又见到新的人物,又展开了一段新的生活,一切都很亲切。”雷佳音说。
从《杜拉拉升职记》《和空姐在一起的日子》《黄金大劫案》到《我的前半生》《长安十二时辰》《白鹿原》《人世间》,再到《满江红》《第二十条》《热辣滚烫》《长安的荔枝》……雷佳音一步一步,积累着作品。
“进组3个月,这个角色就占据你3个月的生命,演员的生命就是这么一部戏、一部戏延展出来的。”这是雷佳音信奉的方法论。
直到近段时间,他说,“想歇一歇了”。
成为“熟脸”是把双刃剑。“很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我也有小半年没演了,而且接下来还会休息一段时间吧。”不等记者开口,雷佳音就预判了问题,他不回避,直截了当。还有关于表演上、心理上、生活上的变化,他也一一作答。
以下是人民文娱记者与雷佳音的对话。
“红甲武士后来怎么样了”
人民文娱:2021年《刺杀小说家1》上映后,《刺杀小说家2》的筹备次年就开始了。后来导演路阳找到您继续出演的时候,您是什么想法?
雷佳音:路阳导演找来的时候,我吓一跳,因为当时不知道有《刺杀小说家2》。其实关于剧情,我一直关注一件事儿——红甲武士后来怎么样了?
2018年拍《刺杀小说家1》的时候,我的表演重心是在关宁身上,异世界里红甲武士的戏份有限,大部分是利用特效手段去演绎的。到了《刺杀小说家2》,我刚看剧本的时候,发现红甲武士要真人来扮演。可是毕竟7年过去了,能否胜任大量的打斗戏、动作戏,我心里其实稍稍有些打鼓。
即便如此,我还是没多想就答应了,因为你不可能不答应。
人民文娱:为什么说“不可能不答应”?
雷佳音:首先是因为,我演过《刺杀小说家1》。倒不是说我这个角色有多重要,只是起码原班人马,观众才知道,哦,这是拍的《刺杀小说家2》。哪怕我只是起到串联剧情的作用、当个“氛围组”演员也无所谓。
另外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对导演本人的信任。2016年——哎呦,都9年了——拍《绣春刀2》的时候,观众根本不知道我是谁,这倒不重要,关键那会儿可能自己对生活也产生了一些情绪,心境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然后路阳导演说,来拍《绣春刀》吧,把我从泥潭里拽了出来。
当年我们在山东枣庄特训,每天一大早起床,运动、跑步8个小时,慢慢地就从自己的情绪里头走出来了,运动确实会让人健康、乐观,所以那个时候颜值还可以(笑)。
更重要的是,我看到路阳导演对电影的热爱、较真儿、绝对的用心,这份初心他一直都有,所以作为演员,我信任他。
人民文娱:那作为红甲武士铜虎的动作戏,拍得还顺利吗?
雷佳音:说非常轻松、完全没问题,那是骗人。
毕竟现在40多岁的年纪,每天要拍14个小时,穿着30斤重的盔甲吊威亚,举着大斧子满天飞,体力上多少是个挑战。但总体还好,我虽然不是一个动作演员,但是之前拍过《长安十二时辰》,打了8个月,武行基本的功夫都练过,这东西就像骑自行车和游泳一样,你不是天天游泳,但是一下水还是会游,大概是这个道理。
人民文娱:“红甲武士铜虎后来怎么样了”,这个问题电影最后好像留了个悬念,您怎么看待这个结局?
雷佳音:铜虎在《刺杀小说家2》的结局是,身负重伤,大雪纷飞里,好像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消失了。拍完这场戏,我在片场就问导演,“我到底死没死?”导演没给答案,他说“先这样吧,在大雪中离开”。
我觉得这个结局挺好,生死未卜,说明还有故事。关宁在《刺杀小说家2》的剧情线也挺好,虽然生活磕磕绊绊,但一家人总能凑在一起吃火锅,就是挺好的日子。
“我是个i人”
人民文娱:说到关宁,《刺杀小说家2》里,他和女儿在重庆过着充满烟火气的日子,您也曾在采访里说,自己平时爱逛菜市场,所以您和关宁是一类人吗?
雷佳音:不是,我比他复杂很多。
关宁的生活,逛菜市场占绝大部分,偶尔可能有个插曲,也是外力引起的。我不是,我会主动想一些问题,主动突破自己生活的边界,我是去一个新的地儿,觉得没有意思了,然后再回菜市场。
不是要把自己说得很玄妙,只是有时候的确有这么个心路历程——什么能改变世界?你要去哪?其实说到底,我们每个人遇到的都是这种问题,我们来来回回地在这种问题里打转,然后一扭头,要不先逛逛菜市场(笑)。
人民文娱:爱想问题,是小时候就这样还是当演员之后变成了这样?
雷佳音:怎么聊着聊着,突然变成“艺术人生”了(笑)!
我上高中之前是一个特别开朗的男孩儿,每天踢足球,玩儿,开心,什么也不想。虽然我现在给大家的印象好像也是比较开朗,但其实我是个i人,有这样的转变,完全就是因为接触了演员这个职业之后,突然间愿意为之改变自己,拓展自己的性格,健全自己的人格。
但我学习表演,其实也是误打误撞。我初三那年,读不进去书,被家长领着去参加一个鞍山当地的平面模特面试,中途被著名演员吕晓禾老师看中了,于是到了沈阳艺校学表演。2002年,我以全国第二名的成绩考入上海戏剧学院。
所以我现在也很难说清,是表演选择了我,还是我选择了表演,随着年龄增长,我可能越来越倾向于前者。现在想想,也是因为一步迈进了表演的大门,才感觉世界打开了。
人民文娱:说到上戏,您前段时间回母校的幽默演讲出圈了,现在回想起大学时光,是什么感受?
雷佳音:演讲出圈,是我完全没想到的,初衷就是想和师弟师妹们说点掏心窝子的话。
你说幽默,我是个东北人,多少带点儿幽默细胞。尤其是待在上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更“东北”了,就糙嘛!可回了东北,我倒没有那么彪悍了,人会觉得我蛮文静的,蛮有自个儿的想法,吃饭、办事儿都自己整得挺利索。所以我到底是谁?我的性格到底随哪儿,有时候我自己也没有答案。
大学时光,印象比较深的就是看书、排话剧吧。那时候爱跟郭京飞聊表演,说戏剧到底在中国是什么样子?我们这样演到底对不对?说传承,说发展,传承什么?发展什么?这都是年轻那会儿才爱探讨的问题。
上学那会儿演契诃夫、莎士比亚,毕业以后为了生活拍电视剧、拍电影,但对于表演的热爱其实没有变,有事儿没事儿就自己琢磨。
英国戏剧导演彼得·布鲁克写过一本戏剧理论的书,叫《空的空间》,里面有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表演,其实是一种关系——节奏、台词、控场能力不是表演,表演是,哪怕演员只是从台上走过,下边只坐了一个观众,此时此刻,表演就形成了。20多岁读到的这句话,对我未来十几年的职业生涯仍然起着作用。
“我是个理想主义者”
人民文娱:2017年,您因为在电视剧《我的前半生》里饰演“前夫哥”陈俊生一角被大家广泛关注,这部剧最近又被大家拿出来看,如今再回看这个角色有什么感受?
雷佳音:为什么大家又重新开始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都没看明白。
《我的前半生》这部戏对我的职业发展帮助很大。让我现在再演一遍陈俊生,我可能演不出来当初的效果了,我可能会交出另外一份答卷。
就像老说《黄金大劫案》这部电影一样。那是我快30岁的时候拍的一部大银幕作品,和宁浩导演合作,后来得到了一些业界的肯定,我就说那是我最好的小东北了,现在我42岁了,我再演,只能提供“老东北”了(笑)。所以演员这个职业也是分阶段的,每个阶段对角色都有不同的理解和表达。
人民文娱:说到大银幕,您这些年有越来越多电影作品和观众见面,工作状态似乎更紧张了,未来会想要考虑放慢节奏吗?
雷佳音:我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我是听劝的那种人,我特别听劝,所以也有小半年没演戏了,而且还会休息一段时间吧。利用这段时间,再去好好地积累积累。
总有人问我,还有什么想尝试的题材、表演上有什么目标,我以前说我接戏是随缘的,我现在还是这样说,可人家就会说为什么呢?你姿态会不会太高了?你怎么那么松弛?
我确实是没有刻意去想这些问题。我现在越来越倾向宿命论,30岁的时候觉得艺术比生命重要,现在觉得生命比艺术重要。
我现在有时候睡觉都睡不好,因为睡眠有问题,颈椎、胸椎、腰椎错位。以前你躺在床上搂个枕头找一个姿势,很快就睡过去了,现在翻来覆去哪个姿势都不舒服。这是你的身体在告诉你,健康很重要。
人民文娱:说到宿命,电影《刺杀小说家》系列探讨的一个重要话题是,小说能改变现实吗?您现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雷佳音:完全能。小说不改变现实,什么改变现实啊?
我虽然听劝、认命,但不妨碍我是个理想主义者,最早接第一部的时候我就相信这个内核、喜欢这种作者向的表达。
我相信很多观众跟我的想法一样,小说能改变现实,一定能。
雷佳音,《刺杀小说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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