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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歌王”的转场人生
2025年09月01日14:16 来源:环球人物网-《环球人物》杂志 作者:牛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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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中 甘肃天水人,著名男高音歌唱家、声乐教育家。1998年投身声乐教育,先后担任西北民族大学音乐舞蹈学院院长和四川师范大学音乐学院院长。代表作有《西北汉子》等,曾获“全国广播新歌国家最高政府奖金奖”和“中国文艺领军人物”等荣誉。

8月6日,四川师范大学成龙校区,《环球人物》记者来到音乐学院教学楼4楼,走进黄金中教授的工作室。他穿一件格子衬衫,搭配白色运动鞋,身姿挺拔,看起来完全不像60多岁的样子。一年前,他刚从音乐学院的岗位上退休,如今又接受学校返聘继续在岗教学。

黄金中(左一)带着学生拜访著名女高音歌唱家、声乐教育家郭淑珍先生(右一)。

工作室的墙上挂着一些照片,记录了他人生中有特殊意义的瞬间,也彰显着他的两种身份——歌唱家和声乐教育家。其中一张照片中,他穿着白色礼服站在舞台上放声高歌;还有一张照片,是他带着学生拜访著名女高音歌唱家、声乐教育家郭淑珍先生。

黄金中说,朋友们常用“三部曲”来概括他的音乐人生:第一部,进入甘肃省歌剧团,成为舞台上的歌唱家,因演唱《九十九支曲,九十九道湾》《西北汉子》等而走红;第二部,回到西北民族大学,成为讲台上的教育工作者;第三部,来到四川师范大学,继续从事音乐教育和研究工作。

“所以我的人生,一面是文艺,一面是教育,双肩挑。”他对《环球人物》记者说。

从舞台到讲台

黄金中的家乡在甘肃天水,小时候逢年过节,总有一些民间老艺人走村串巷,拿着二胡等乐器,坐到村民家的院子里吹拉弹唱。少年黄金中常常被吸引,一有乐声响起,他便好奇地凑过来。

“尤其喜欢二胡。一拉响,弦音如泣如诉,仿佛在诉说着千年的故事,每一个音符都饱含着深情与沧桑。”听得多了,他干脆自己动手用罐头筒做琴筒,制作了一把二胡,跟着民间艺人学着拉起来。他还暗下决心:“等我上中学了,一定要学音乐。”

读中学时,全校只有一名音乐老师和一间音乐教室,唯一的乐器是一架脚踏风琴。黄金中和几名同样喜欢音乐的同学组成一个音乐小组,一到课间操时间,大家轮流到音乐教室练琴、练嗓,“那时也没有其他的兴趣,文艺生活也比较贫乏,一心扑在音乐上”。

1976年,黄金中高中毕业,到天水的乡下插队。为备考大学,他找到两位老师,一位教二胡,一位教声乐。黄金中回忆说,“插队的村庄在山里,到天水市听老师上课,最少要步行2个多小时。天不亮的时候就出门,翻山越岭走到市里,天黑透才回家。”赶夜路时,他就唱民歌给自己壮胆,歌声穿越山谷,虫鸣伴奏,步履生风,一走就是3年。

后来,声乐老师发现,黄金中的声音既有戏剧男高音的张力和爆发力,又具备抒情男高音的优美和柔和,便建议他专注声乐。黄金中听从建议,并在1982年顺利考入西北民族学院(后改名为西北民族大学),主修声乐。

1986年,黄金中大学毕业,进入甘肃省歌剧团,担任男高音独唱演员。歌剧团每年都有100多场下乡演出任务,很多时候要到周边的地市县去,有时会站在田间地头为干活的乡民们表演,唱《乡恋》《牧人》《有一个光荣的民族》等民歌。唱着唱着,他慢慢在舞台上立住了,成为甘肃省歌剧团的“台柱子”。

人生的转折发生在1995年。

黄金中被歌剧团和广播电视厅推荐代表甘肃参加“第九届全国广播新歌评选比赛”。在舞台上,他演唱了一首《西北汉子》——剧团特别为他打造的一首原创曲目。“山也望不到边,川也望不到边,踢踏着黄土吼一嗓,求它个苦中甜哟”,辽远、激越、深情的演唱打动了无数观众,获得专家评委的一致认可,由此拿下最高政府奖·金奖。

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一股强劲的“西北风”以不可阻挡的气势,迅速席卷了当时的中国流行歌坛。从《信天游》到《黄土高坡》,从《山沟沟》到《走西口》等,朗朗上口的歌词,粗粝的呐喊,酣畅淋漓的表达,一首首具有独特风格和鲜明地域特色的歌曲应运而生,响彻大江南北。西北汉子黄金中唱西北民歌,赶上了这股热潮的尾声。

因为《西北汉子》,黄金中一夜成名,被歌迷和观众誉为“西部歌王”“西北金嗓子”。这一年,他36岁。

3年后,他推出第一盘盒式磁带专辑《西北汉子》。有一次,他回母校西北民族学院演出,时任校长马麒麟向他发出邀请,请他回母校任教。“我当时快满40岁,都说四十不惑,我已经在舞台上唱了许多年,是时候‘急流勇退’,为舞台培养新人了。”

于是,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从舞台转向讲台。

2008年,黄金中在“情牵西部铸歌魂”大型音乐会上演唱《走秦州》。

见证新一代音乐人的成长

在学校的安排下,黄金中先到中央音乐学院进修深造,深入地学习、掌握音乐教育的方法和专业知识。2000年,他正式站上了西北民族学院的讲台,完成人生“转场”。

身份转换后,黄金中从探索“如何在舞台上让自己更好”变成“如何让学生更好”。“声乐老师的教学方法都大同小异,包括如何正确用气、发声等,但最关键的是,怎么教会学生通过自己的要求和调控发出自己最好的声音。”

在他的工作室,《环球人物》记者体验了一次现场教学。“两腿站稳稍稍分开,挺拔松弛,双肩放松,两眼平视,面带微笑,嘴和鼻子同时松开,像你闻花一样,吸气至手的下方……”黄金中的讲解十分细致。他说,这不仅能帮助学生找到发声的气息支点,还可以帮助他对学生的声音、音准节奏和基本条件作出初步判断,继而因人施教。

从2000年至今,黄金中见证了许多新一代音乐人的成长,包括他的儿子黄子弘凡。

1987年,黄金中与何丽君结婚,两人都是声乐专业出身,婚后忙于事业,1999年才迎来儿子黄子弘凡。因为自己感受过学音乐的苦累交织,他们最初并不想让儿子走音乐之路。但有一次,黄金中在家带学生练声,听到两三岁的黄子弘凡在角落里跟着唱,音准、音高都很好。“我就发现,这孩子有声乐天赋,也很喜欢学习声乐,我和他妈妈就开始有意识地培养他。”

“孩子读中学时住校,我爱人每个星期去学校两次,亲自给他上声乐训练课。16岁时,我们送他去北京,跟随中央音乐学院赵登营教授和著名男高音歌唱家戴玉强老师学习声乐。”黄金中说。

2018年,黄子弘凡考入了美国伯克利音乐学院。同年,他参加声乐演唱节目《声入人心》正式出道。儿子在节目中的表现令黄金中感到惊喜,“虽然之前在家给他测试过音域,但没想到他在节目上音域居然能横跨三个八度,比我给他测试的结果还要好”。

这些年,黄金中的学生走出校园后,有的像黄子弘凡一样站上了表演舞台,有的在高校从事声乐教育。“看着学生们在各个领域发光发热,是我最幸福的时刻。”黄金中说。

守护民族音乐

2021年,黄金中在四川师范大学开展如何科学用嗓的声乐大师培训课。

2010年,黄金中作为高端人才被四川省引进四川师范大学担任音乐教学与研究工作。再度“转场”后,他偏向于音乐学术科研。

一次,黄金中带着学生到甘肃肃南裕固族自治县采风,结识了甘肃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裕固族民歌与服饰传承人——杜秀兰。黄金中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她70多岁,梳着一条大大的麻花辫,身着裕固族传统服饰,走路的姿势不是太利索,睁着一双大眼睛。

“她把《西至哈至》《萨娜玛珂》《花喜鹊》《哭嫁歌》等裕固族民歌一首一首地唱给我们听。用的是说唱的方式,歌词一问一答,描绘的是裕固族做农活、放牧等生产和生活场景,配上她极具民族特色的唱腔,韵味十分独特。”黄金中回忆说。

当时,他正在主持国家艺术基金扶持的项目《裕固族民歌表演人才培养》,立马邀请杜秀兰来成都给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员进行民歌培训指导。时隔不久,他收到杜秀兰去世的消息。“那一刻,我体会到抢救工作多么紧迫,很多宝贵的民间音乐是口口相传的,如果不抓紧挖掘,随着一些民间艺人的离世,宝藏就不存在了。”

之后,黄金中便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召集裕固族的民歌表演人才,并为他们的民族音乐创作提供支持。一有空,他就带着学生到甘肃、四川等地采风,拜访民间艺人,请他们通过唱、说和记谱等方式将自己的技艺留存下来。

除了人才和技艺,他还特别关注民间濒临失传的乐器。2019年起至今,黄金中担任四川文化艺术学院巴蜀石窟乐舞艺术研究院院长,研究院的重点工作之一就是复原石窟乐器。比如嵇琴。

甘肃酒泉市瓜州县榆林窟第十窟,窟顶西披下沿,飞天乐伎手持一琴,琴头卷曲,无琴轴,琴身呈上下宽、中间窄的流线型,琴筒正下方有琴身延长出的突起。学界对这把琴已有研究——认为它是唐代开始流传的“奚琴”,宋、西夏时被称为“嵇琴”。

要让这把琴“活”过来,外形不难复刻,难点在“弹”。“宋代陈旸《乐书》曾记载其弹奏手法,‘两弦间以竹片轧之’。为了实现弹奏,需要经过无数次对琴弦材质、张力的精心调试。”黄金中说。如今,在巴蜀石窟乐舞艺术研究院,已经可以听到来自千年前美妙的琴音。

不论是在高校还是在研究院,黄金中一直在探索自己音乐人生的上限,不为成名,只因热爱。也正因如此,60多岁的他说起音乐教育时眼神依然闪光,语气依然动情。“不能因为年龄变老了,就躺平了,还是要与时俱进,继续充电加油。因为你要给学生更多的信息和更好的方法,自己就要不断地努力学习才能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


责任编辑:邱小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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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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