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2025年7月30日，鲍威尔在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会议后举行新闻发布会。

杰罗姆·鲍威尔

1953年出生于美国华盛顿，先后获普林斯顿大学政治学学士学位和乔治敦大学法学博士学位，现任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主席。

2017年，特朗普在其首个总统任期内提名杰罗姆·鲍威尔就任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简称美联储）主席时，曾称赞他“坚定、负责、聪明”。但特朗普很快发现，这位共和党人并不是该岗位的最佳人选——鲍威尔不断在降息问题上“忤逆”他的意见。今年1月特朗普重返白宫后，两人的矛盾越来越深，特朗普反复要求降息，甚至以解雇相要挟，但鲍威尔始终不为所动。如今，特朗普对鲍威尔的称呼已经变成“太晚先生”“大输家”。

鲍威尔的任期将于明年5月结束。按惯例，美国总统一般会在现任美联储主席任期结束前几个月提名下一任人选。但眼下，离任期结束还有近10个月，特朗普早已开始高调寻找鲍威尔的继任者。有报道称，目前美联储新任主席候选名单上约有10人。

内外交困

美联储相当于美国央行，有责任维持较低且稳定的通胀，并培育健康的劳动力市场。但这两个目标在某种程度上彼此冲突。通常来说，降息可以刺激经济增长、促进就业，但可能导致通货膨胀；加息可以稳定物价，抑制通胀，但也可能导致经济放缓、失业增加。如今特朗普喊话美联储大幅降息至1%，有分析认为，此举目的是降低联邦政府借贷成本，以及刺激制造业回流，“抵消”其高关税政策带来的负面影响。

在美联储内，负责制定利率的是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FOMC通常每年召开8次会议，包括美联储主席在内，共12位成员投票决定利率走向。而他们在投票时主要参考两个指标：一是就业，二是通胀。在今年已举行的5次会议上，FOMC都决定保持利率在4.25%—4.5%不变。换句话说，美联储认为，如今的美国，通胀持续超目标叠加关税上调，降息理由并不充足。

这自然让要求美联储降息的特朗普十分不满。特朗普不断升级对鲍威尔的攻击：“‘太晚先生’是一场灾难！”“跟他说话，就像跟一把椅子说话一样。”他还威胁鲍威尔：“应该立刻辞职！”

上个月，特朗普又抓住美联储总部正在进行的翻新工程不放，借预算超标一事，攻击鲍威尔行为不当，“那项耗资25亿美元（1美元约合人民币7.1元）的翻修有可能存在欺诈”。特朗普甚至亲自视察翻修现场，成为近20年来首次现身美联储总部的美国总统。当和鲍威尔一起出现在媒体面前时，特朗普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纸文件，直说美联储的装修预算太高，已经超过31亿美元。鲍威尔闻言摇头，表示自己从未听过这个数字。

除了此事，美联储内部最近出现的分歧也为特朗普提供了新的口实。在FOMC7月底的一次会议上，美联储内有两人投票支持降息，这是自1993年以来首次有两名理事对决定持异议。这两人均是特朗普在其首个总统任期内提名的美联储理事，其中一人还是下任主席热门人选。特朗普逮住机会发声：“美联储理事会内部存在巨大分歧！”

紧接着，美联储理事库格勒突然辞职，她的任期本应持续至明年1月。特朗普表示这一消息令人“惊喜”，“她知道他（鲍威尔）在利率问题上做错了”。特朗普已经提名理事填补了这一空缺，任期至明年1月。有分析认为，特朗普的这一提名是权宜之计，目的是为任命下任美联储主席铺路。

最富有的美联储主席

鲍威尔看上去温和文雅，一些朋友形容他“平常得令人厌烦”，但他并非没有特点。

鲍威尔曾是个富有的商人。与前几任经济学家出身的美联储主席相比，鲍威尔没有接受过正规经济学教育，在普林斯顿大学和乔治敦大学分别获得的是政治学学士学位和法学博士学位。20世纪90年代，他担任过老布什政府的财政部副部长。在那前后，他都在私营部门工作，当过律师，做过金融，担任过私募机构凯雷集团合伙人。2017年，外界披露他的财富总额在1970万美元至5500万美元之间，是1948年以来最富有的美联储主席。

而鲍威尔不同于其他美国富商。熟悉他的人，称他“不像许多人那样热衷于自我宣传，而是做些不起眼的工作”。2010年，鲍威尔加入“两党政策中心”智库，年薪1美元。该中心创始人回忆称，他们最初给了鲍威尔一间“可以俯瞰小巷的简陋办公室”。鲍威尔没有抱怨，而是立马投入工作，整理了厚厚的材料。“我们一起工作的3年里，他只要求过一件事——更大的活页夹。”自此，鲍威尔以带着装满所有材料的大活页夹参加会议而闻名。2011年，鲍威尔就曾带着他的大活页夹四处奔走，斡旋促成了一项提高美国联邦债务上限的协议。

带着大活页夹出席会议的鲍威尔。

2012年，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提名鲍威尔进入美联储理事会。同事评价鲍威尔：“他刚到美联储时，对宏观经济学和货币政策了解不多，特意花了很多时间与同事相处，尽可能深入全面地学习。”

2018年，鲍威尔掌舵美联储，任内经历了新冠疫情对美国经济和金融市场的冲击。2020年年初，他领导的美联储宣布降息至0到0.25%的超低水平，向市场注入大量流动性。但次年，美国出现了严重的通货膨胀，美联储直到2022年才启动加息周期，被批评加息迟缓。鲍威尔当年连任时，就有分析认为，带领美联储收紧货币政策并实现经济平稳运行是其第二任期的极大挑战。

“独立”难题

面对近期的风波，鲍威尔回应，他会坚守岗位，“总统没有随意撤掉美联储理事职位的权力”。他私下还说过，自己必须留任，“辞职会损害美联储的独立性”。

“独立性”是美联储长期以来所标榜的。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经济室主任罗振兴对《环球人物》记者表示，美联储的独立性体现在4个方面。一是法律地位，它是一个独立机构，有较高的操作自主权；二是人事，美联储理事的任期达14年，跨越不同的总统任期和国会任期；三是美联储具有“公私合营”性质，内部机构除了中央层面的理事会，还有分布在地方的12家地区储备银行，这些银行的股份由其服务区域内的商业银行持有；四是财政上，其运作资金完全来自自身业务收益。

然而，美联储的“独立性”也是有前提条件的。“美联储主席由总统提名，难免受到总统压力。”1972年，寻求连任的尼克松向他任命的美联储主席伯恩斯施加巨大压力，要求他降低利率。最终，伯恩斯屈服，这后来导致了20世纪70年代美国的高通胀。“另外，美联储要受国会监管，如果总统所属的党派同时控制参众两院，那么美联储主席面临的政治压力会更大。”罗振兴说。

当地时间2025年7月24日，特朗普到访美联储，与鲍威尔（右）交谈。

在罗振兴看来，特朗普是对美联储“独立性”破坏最大的总统之一。“为了维护美联储表面上的独立性，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比如总统不对货币政策发表意见，不邀请美联储主席去白宫，通常也不会到访美联储。而现在，这些规矩都被打破了。”

不过，罗振兴认为，特朗普解雇鲍威尔的可能性不大。一方面，鲍威尔即将到任。另一方面，眼下的就业、消费等数据显示，美国的经济已经比较疲软，而且其“对等关税”政策基本已经落地，这将持续影响美国通胀率，美联储降息的可能性将加大。“我预计，美联储接下来可能降息50到75个基点（1基点为0.01%）。”

如此看来，鲍威尔或许能平稳度过此次职业危机。但下一次，当美联储与白宫的意见再次相悖时，美联储主席可能就没有如此“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