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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3月·河北涉县·徐向前
响堂铺伏击战:狠、硬、快、猛、活
2025年07月29日10:12 来源:环球人物网-《环球人物》杂志 作者:王秦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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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向前(1901年—1990年) 山西五台人。久经考验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军事家,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缔造者之一,长期担任党、国家和军队重要领导职务的卓越领导人,中华人民共和国元帅。全民族抗战期间,他历任八路军129师副师长、八路军第一纵队司令员、陕甘宁晋绥联防军副司令员兼参谋长、中国人民抗日军政大学代校长,参与指挥了广阳伏击战、响堂铺伏击战等战斗,参与创建冀南抗日根据地。

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公布过两张照片:一张照片里,公路似乎已被清理过,满山沟的汽车残骸横七竖八、密密麻麻地靠在路边,有的甚至已经看不出汽车形状。另一张照片里,一辆汽车裸露在光秃秃的山谷里。原来,它已经逃到了谷口,但依然被八路军击毁。

两张照片都来自于日军档案,是日军随军记者在响堂铺战斗后拍摄的。

从山西省神头岭伏击战的原址出发,沿着邯长高速公路东行不到1小时,就到达了河北省邯郸市涉县神头乡。87年前,正是在这里,129师副师长徐向前指挥129师对日军辎重部队发起突然攻击,毙伤日军森本少佐以下400余人、活捉3人,焚毁日军汽车181辆。

“短短37天内,129师连续在长生口、神头岭、响堂铺打了三场漂亮的伏击战,被誉为华北抗战史上的‘三战三捷’。”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大学教授刘波告诉《环球人物》记者。

“仍有歼敌之机”

“从长生口、神头岭到响堂铺,3次伏击战,一次比一次打得大,一次比一次打得好……前两次伏击是‘围点打援’,其要害环节在‘我们要打敌人不能独立坚守,必须求助外来援兵的目标’……而响堂铺伏击战,其要害环节在于准确掌握了敌人行动的特点和规律,在其主要交通线上,采取待伏手段。”亲历了响堂铺战斗的385旅769团团长陈锡联后来总结。

1938年3月下旬,侵入晋南、晋西的日军,虽然连遭打击,但为了配合津浦作战,相机进攻潼关、西安、陕甘宁边区,仍继续向黄河各渡口进犯。邯长路上,日军汽车往返不断,日夜运送兵员和作战物资。为了破坏日军的战略计划,迟滞其行动,129师师长刘伯承、副师长徐向前和政委邓小平决定在适当地点,对敌师运输部队进行一次较大的伏击战。

刘伯承要到总部去开会,行前提议,这一仗由徐向前指挥。“向前同志是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生,当年37岁,改编前任红四方面军总指挥。他平时善于思考,沉默寡言,在任何紧急的情况下,都指挥若定。”这是时任129师参谋处处长李达当时对徐向前的印象。

徐向前派出便衣侦察组,从各方面收集日军兵力部署情报。

神头岭失利后,日军对邯长路的警戒已经有所加强。从山西黎城到河北涉县间增设了东阳关据点,驻兵150余人,涉县守军也增至400余人,黎城则有千余人。“虽然日军加强了警戒,但因日军骄横,不把八路军看在眼里,因此吃了一次亏也不长记性。”刘波向《环球人物》记者分析。此外,据386旅771团团长徐深吉的回忆,日军在黎城、东阳关、涉县“这三股驻军之间的空隙较大,仍有歼敌之机”。

从黎城到涉县不到50公里,公路沿线有王后岭、上下弯、响堂铺、河头村、椿树岭、河南店诸多地点,都在太行山脉或其腹地里。伏击地点选在哪里,是徐向前首先要面对的问题。

经过调查研究,徐向前同陈赓、陈锡联一致认为,响堂铺是一个理想的设伏地:在响堂铺村这一路段,路南是海拔1400多米的高山峻岭,悬崖峭壁多,不易攀登;路北为起伏高地,有不少谷口;峡谷底部是河滩,射击区域广阔。“在路北设伏,便于隐蔽,又便于出击;而敌人退无路,守无凭藉,且此地居中,是东阳关和涉县两个敌人据点增援的最远距离。”徐向前这样认为。

对此,李达赞扬道:“向前同志选择的伏击区,对我军非常有利:我伏击部队的位置,都在步枪射程之内。”如今来到响堂铺,在村前309国道附近,峡谷绵延20余里,当年的战场就在这峡谷里,甚至309国道部分路段就是在战斗发生的峡谷内拓宽、垫土修建的。群山依旧,但已经很难想象它当年硝烟弥漫的样子,更难想象伏击于一个步枪的射程之内,是何等之近。

“严密埋伏,不得暴露”

刘波认为,“徐向前用兵,承继他自己在红军时期‘狠、硬、快、猛、活’的一贯作风。”

徐向前曾对这几个字做过特别详细的解释。其中的“狠”字,就是要有“有敌无我,有我无敌,不消灭敌人,决不甘休”的狠劲,敢于打近战,“或攻或防,或迂回或突击,不接近敌人不打,五百米不打,三百米不打,二百米不打,单等几十米以内再打”。他举例,刚到鄂豫边区时,敌人机枪一响,不少新兵赶紧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照样站在那里指挥战斗,子弹嗖嗖从身边穿过,不予理睬。搞上几次,部队就不怕机枪了”。

不过,徐向前也强调,“部队越是勇猛善战,指挥员越应慎重从事,把它确实用到点子上,以避免无谓的牺牲和消耗”。

徐向前最终将响堂铺战斗定在了3月31日,这一天距离神头岭伏击战刚刚过了15天。战斗打响前,徐向前特意去了各旅、团进行政治动员。386旅政委王新亭记得,这位平素沉默少言的副师长讲起话来,却特别能鼓舞全体指战员的士气。

徐向前说:“目前的抗日形势起了急剧变化,敌人已经‘饮马黄河畔’,我们现在已经留在与后方完全隔绝的敌后了。国民党军队大部分早已退到了黄河西岸。3月8日,师部却收到了蒋介石颁发的‘不准一兵一卒过黄河’的命令……我们不怕这个!我们八路军早就提出了与华北共存亡的口号……我们要在几天内打一个漂亮仗,给友军做一个榜样,去影响和帮助友军打游击。”

3月30日晚饭过后,部队仅带一日干粮,向响堂铺进发。至31日凌晨,部队已进入伏击区域。徐向前的指挥所设在响堂铺路北的后狄村山坡上。3月里,太行山的深夜寒气逼人,战士们因为急行军,个个汗水浸湿了内衣,被冷风一吹,显得更凉了。徐向前也忍着寒冷守在电话机前,随时等着各团的消息。

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772团报告:东阳关之敌200余人进入马家峪,长宁东南高地有敌骑兵,向我侧后运动,并请示要不要把主力撤出阵地。

“马家峪位于师指挥所右后方,如果确是日军发现了我军企图,包抄我后路,那就很危险了。”刘波说,“这就体现了徐向前对敌情判断的高明之处。他当时判断:情报不可靠,如果敌人发现我军企图,决不会只派这么点兵力前来‘打草惊蛇’。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他一面命令部队,‘没有我的命令,原计划不得变更,部队不能动,要严密埋伏,不得暴露’,一面派参谋邓仕俊等查清虚实。”

陈锡联深深记得一个细节,徐向前还对他说:“你们仍应集中注意力准备打击敌人的运输队,即使敌人几百人绕到你们后面,你和771团团长徐深吉各给我一个连,我来掩护你们,待消灭敌人的运输队以后,向南撤出。”

约两小时后,邓仕俊回来了,徐向前的判断是正确的。东阳关方向的敌人并未出动,警戒分队看到的200余人,是赶着牲口走夜路的老百姓。

“小而活、快而稳”

日军辎重汽车在响堂铺段公路上穿行而过。

1938年3月,响堂铺伏击战中八路军向日军射击。

3月31日清晨8点多钟,日军180多辆汽车排着长龙式的队伍,由黎城经东阳关,向响堂铺路段开来。战士们屏着呼吸,等着日军全部进入设伏区域。突然,“啪—啪—”两声枪响,两发绿色信号弹升上天空,大家知道,这是师部发出的总攻击命令。冲锋号声随后响起,顿时,步枪、机枪、迫击炮,一齐开火,沉寂的山沟一下子沸腾起来。

1938年3月,八路军129师在响堂铺伏击战中缴获日军汽车。

当天中午,师部就收到了徐向前和邓小平共同签发的捷报:“黎城敌汽车共百三十辆,涉县敌汽车百余辆已被我截击,烧毁者约一百八十辆,约计缴获步枪三百支以上,轻机枪十挺以上,迫炮四门,弹药甚多,我伤亡二百人左右,现正解决敌之增援队中。请刘(伯承)速令动员至少四百以上民夫,驮驴赶来秋树垣搬运胜利品及伤员。”

“伏击战要成功,关键是要迅速、秘密,既要大胆,又要计划周密。”在刘波看来,“徐向前的战术设计,让日军无处遁逃,只能坐以待毙,确保能包它一个大‘饺子’。”

其实,因为当时多数战士不了解汽车,战前准备时,师部对此进行了专门的教育。徐深吉曾回忆,针对如何打汽车运输队,战前教育讲解了三点要领:首先是消灭汽车上的掩护部队,使之失去战斗力,第二是打敌驾驶员,第三是打汽车的油箱和轮胎。这成为之后响堂铺伏击战中两小时解决战斗的制胜法宝之一。

徐向前的作战部署也特别周密。徐深吉记得,当主力部队在响堂铺与敌激战时,驻黎城和东阳关之敌步骑兵共400余人很快出动,并向马家峪地区的772团发起进攻,企图解响堂铺之危。“敌人哪里知道,我772团早就按照徐副师长的部署,进行了战斗准备,所以当即奋力反击,把进攻之敌击溃。这时,黎城之敌又出动200余人会同被击溃之残敌再次向我772团进攻,又被我击溃。与此同时,涉县之敌也乘6辆汽车驰援,在椿树岭以东被我769团打援部队击退”。

当天下午5时,日军出动10架飞机,对响堂铺狂轰滥炸达两小时之久。但此时,徐向前已率部队转移到了秋树垣一带。陈赓在当天的日记里打趣道:“敌之飞机不过作为他们的吊孝而已。”徐向前则总结胜利经验,“敌人装备好,机动力强,训练有素,骄横无比,是相当难啃的对手”,“从实际出发,贯彻了小而活、快而稳的作战原则”。

“打仗还请人参观”

刘波为《环球人物》记者提供了解读响堂铺战斗的另一重视角:“站在国共合作的角度,这一仗堪称国共军事合作的示范战。此战进行之时,30多位国共两军将领如看教科书一般在一旁观战。通过这次观战,增强了友军将领对游击战的认识和抗战信心。”

1938年2月,八路军总司令朱德兼任第二战区东路军指挥,除指挥八路军和山西新军一部外,还指挥国民党军约7个半师的部队。3月24日至28日,朱德在山西小东岭召开了东路军将领会议,友军3军军长曾万钟、47军军长李家钰、94师师长朱怀冰等30多名友军将领参加了这次会议。

小东岭会议快要结束时,正赶上八路军129师计划在响堂铺打一次伏击战。为让东路军将领对抗日游击战有切身的体会,朱德带领这些将领观战。

“当时请了很多参观战斗的来宾,登在道南最高的山头上。打仗还请人参观,这不是轻易来得的事情,非胸有成竹、指挥若定是办不到的。”1939年1月11日,散文家吴伯箫到响堂铺采访,后写成战地通讯《响堂铺》一文,文中这样评价道。

《响堂铺》结尾,吴伯箫说:“在村子里看到了敌人焚毁的我们的房舍,在河滩里看到了我们捣毁的敌人的汽车。站在烂汽车的旁边,让同行的之琳兄给照一张像,留它一个纪念:对战绩我们虽只是读者,也分它一份光荣吧。”

而对徐向前来说,响堂铺战斗的记忆就更深刻了。直到1985年,84岁的他还豪情满怀地写了一首《响堂铺之战兼贺抗战胜利40周年》:“巍巍太行起狼烟,黎涉路隘隐弓弦。龙腾虎跃杀声震,狼奔豕突敌胆寒。扑天火龙吞残虏,动地军歌唱凯旋。弹指一去四十载,喜看春意在人间。”

从1937年9月奔赴山西,到1939年6月去山东抗战前线,徐向前在太行山里待了近两年。两年时间里,他回过两次山西五台县永安村的老家。第一次是1937年9月,因为和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的谈判在太原,周恩来、朱德、彭德怀劝说他回家看看。离乡十二载,徐向前只在家里住了3天。第二次是次月,徐向前率769团南下,行至永安村附近,几个团干部嚷着要去他家里看看。离别时,徐向前的父亲将他们送至村头,徐向前劝父亲回去,说“有机会还会回来”。

1937年11月,徐向前(正面中立者)在广阳伏击战前线指挥作战。

这成为父子二人的永别,自那以后,徐向前再无机会回到永安村。那份对家乡、对亲人的思念,融入了他金戈铁马的铁血柔情中。


责任编辑:李佩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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