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惊云在《脱友2》第二赛段完成了一次掷地有声的表达。
在腾讯视频《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第二季(后文简称《脱友2》)第二赛段的舞台上,脱口秀女演员步惊云压轴登场,她以近乎“裸奔”的勇气,将精神上束缚女性的“贞操观”狠狠砸到了地上——“贞操,它本来就啥都不是啊!”“一个女孩最重要的是什么?活着。”满场喝彩与高票晋级,成为对这个犀利的话题最直接的回应。从第一赛段反思职场权力与性骚扰,到第二赛段直戳女性安全困境,步惊云带着四年参赛沉淀的锋芒与身兼脱口秀俱乐部主理人的责任,完成了一次掷地有声的表达。节目录制结束后,新京报记者专访了步惊云,听她讲述放下胜负欲后的创作觉醒,以及那些在笑声背后近乎窒息的崩溃时刻。
放下胜负欲
每一篇稿子,都当最后一篇来讲
“今年第四次了。”当记者误把她和张骏PK的次数,算做她参加线上节目的次数时,步惊云大笑着纠正,直率爽朗如同她的脱口秀风格。从《脱口秀大会》第四、第五季到《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第一、第二季,她已是这个舞台上的“老朋友”。但最大的变化并非资历,而是心境。“以往尤其是作为新人来到这个舞台上的时候,总觉得这是一场激烈的比赛,胜负欲极强。”但今年来参加《脱友2》,她的这种紧绷感彻底消散,“完全没有那种特别想赢、一定要赢的感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跟老朋友聚会”的松弛。舞台于她,不再是角力的赛场,而是珍贵的发声平台。
步惊云将这份松弛直接体现到了创作中。“今年我写第一篇稿子时就在想,每一篇都是最后一篇稿子,每一篇都是我当下最想讲的话,这就行了。走到哪(赛段)咱就讲到哪。”她不再为迎合不同观众的偏好而焦虑,也不再因为“讲孩子肯定被淘汰”的断言而动摇题材——去年(《脱友1》)被淘汰后,她收到大量的私信:“步姐,其实我还挺喜欢听你在台上讲讲孩子的,因为舞台上讲孩子的角度还挺少的。”
在步惊云看来,脱口秀是一种生活化的表达。
“我本来就是一个妈妈,我也不想去掩盖这个身份。”她坚持认为,如果演员都因怕淘汰而努力地投观众所好,舞台上的表达必将趋于同质化。那就不是她喜欢的脱口秀了,因为“脱口秀的表达是多样的”。四届参赛都未进半决赛的“失败”经历,反而让她豁然开朗:“倒不是自信心越来越强,而是习惯失败了……脱口秀是一种生活化的表达,你就是你自己,不可能像演电影和电视剧一样去塑造一个角色。所以我不会因为观众有可能不喜欢我讲的话题就刻意回避。我的创作习惯一直是讲我当下生活里最重要的事情,这样一来我是最真实的自己,喜欢我的观众也是最真实的喜欢。”
崩溃中淬炼
“抱头痛哭”改出的锋利稿子
《脱友2》第二赛段,步惊云为被造黄谣女孩发声这篇震动全场的稿子并非横空出世,它诞生于无数个被社会新闻击穿的深夜。步惊云形容自己这两年“看得太崩溃了”——不论是纪录片里被造黄谣而跳楼的女生,还是在烧烤摊被骚扰暴打的女性……步惊云自己有女儿,她的大家庭里,下一代几乎全是女孩。这些真实发生在女性身上的荒诞悲剧,如巨石一样压在她的胸口。“我讲脱口秀还要就纯好笑吗?我轻松不起来,也没有办法伪装轻松。”有人提醒她考虑现场效果,观众更爱轻松直白的笑料,但她觉得自己做不到。“很有可能今年就是我最后一年上节目了,也可能这就是我在节目上留下来的最后一篇稿子……我能不能去讲一些有分量的,有可能改变一些东西的话题? ”
《脱友2》第二赛段,步惊云为被造黄谣女孩发声这篇震动全场的稿子并非横空出世,它诞生于无数个被社会新闻击穿的深夜。
创作过程近乎自虐。贞操观和女性安全感的话题太大也太复杂,她想要表达的东西又太多,经常写着写着就情绪失控,改了删,删了又改。“经常越写情绪越崩溃……写这篇稿子我都哭了无数次。”最艰难的是寻找合适的“抓手”——情绪需要具体的吐槽对象才能找到一个出口,她陷入了无处着力的茫然:“对女性的传统规训,女性安全的困境,往大了说,上下五千年造成的精神束缚……为什么贞操还是有用呢?越想越难过,写到最后不知道该怪谁。”她也害怕表达偏差,尤其担心观众误解跳楼女生“不够坚强”,“每个人成长环境不一样,接受的教育不一样。她轻生肯定有其原因,怎么能怪她不够坚强?”
《脱友2》的内容总导演鸟鸟成为她创作中关键的支撑。两人一起打磨稿子,一起面对那些令人窒息的社会事件,“毫不夸张,我们真的是抱头痛哭。”共同的愤怒与无力感在泪水中交织,这样的情绪甚至延伸到舞台表演中。表演的过程中,步惊云想要忍住,但还是哽咽了。最终呈现的舞台版本,她采用了极其冒险的结构——开场就抛出“坦白出轨”的炸裂设定,把自己置于“暴露狂裸奔”的境地,因为“上来必须得先砸一个特别狠的东西把大家吸引”,否则后面沉重的“雪球”滚不动。她把有限的“梗”尽量前置,而将最锋利的意象留在结尾:历史博物馆里那个什么都没有的“贞操”展柜。她知道这不够“喜剧”,但拒绝妥协:“我就是要一锤子砸到底。没办法再去调侃了。”
老板的意义
停止自我反思,托举更多“大鹅”
步惊云的另一重身份,是西安“喜欢脱口秀俱乐部”的主理人。这个身份曾让她矛盾——她一度非常排斥“老板”称呼,“总觉得老板这词就挺脏的。”但俱乐部女演员“大鹅”改变了她的想法。大鹅是农学研究生,家境贫寒,却有着惊人的生命力。她白天在学校种地,再辗转公交、火车、地铁到西安来讲开放麦,深夜又原路返回,乐此不疲。“步姐,我今天一个梗又响了。我今年种的苹果又比去年的甜。”她来俱乐部的时候经常背一书包自己种的水果,质朴的话语带着“黄土地的气息扑到脸上”。步惊云第一次跟大鹅聊就流泪了,“大鹅你一定要上节目,我希望你被更多的观众看到,你在替农民群体发声。”大鹅上节目的目标也很纯粹:助农。她希望用流量回学校做助农直播。
步惊云不想“自私”地签下大鹅当全职演员,“我不想把她捆绑到舞台上,她更大的光芒是在她的专业上。”去年,步惊云以“年底俱乐部发钱”为由,给未签约的大鹅发了一笔钱。这笔钱让大鹅第一次有能力给曾力挺她读书的外婆多包几百元红包。大鹅那句“步姐,我觉得挣钱还是挺好的啊”,让步惊云对“老板”身份的抗拒突然间消融了。“我就觉得好像不那么排斥了,好像当老板能用赚的钱去做点事还是挺好的,为什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她意识到,过去那种排斥或许暗含了女性的“不配得感”与过度自我反思,“因为很少听到男的说他不喜欢别人叫他老板的……我不要把精力都用来反思自己。”
步惊云的另一重身份,是西安“喜欢脱口秀俱乐部”的主理人,她持续举办全女班的脱口秀专场,场场爆满。
这份“老板”的权力,步惊云想用来打破西北地区相对保守的脱口秀生态。她持续举办全女班的脱口秀专场,场场爆满,很多都是女儿带着妈妈来看的。“明显能感觉到妈妈非常开心的时候,女儿是非常欣慰跟开心的。”专场结束后跟观众合影的环节,有女儿激动地抱着步惊云流泪:“我妈好久都没笑成这样子了!”也有阿姨用陕西话“责备”步惊云在台上把自己妈妈埋汰得太厉害了,过来替她妈妈轻轻打一拳,又把她重重搂一下。这些反馈让她非常感动,“能让一个被鸡毛蒜皮捆绑的妇女,忘掉烦恼笑两个小时,真的很有成就感。”
被问到下一季是否继续参赛时,步惊云没有豪言壮语。“每一回被淘汰的那一刻肯定是上头的,说下次不来了,这节目它配不上我。”她大笑着说,但回家冷静后又不是那么想了。“明年再看吧。”她计划先完成个人专场,用口碑和效果丈量前路。是否再来《脱友》的舞台,取决于自己是否有“更想表达的内容”与“更好的状态”。“我多上一年节目还是少上一年,喜欢的观众咋样都喜欢了……现在就是很平静了。”这份平静,源自她终于确信:脱口秀于她,已非赛场,而是思考、发声、交流的舞台。
步惊云,脱口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