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3月21日，王宝强在北京接受《环球人物》记者采访。（本刊记者 侯欣颖/摄）

王宝强

1982年生于河北邢台，演员、导演、制片人。16岁出演电影《盲井》，后凭借电影《天下无贼》崭露头角，2006年主演电视剧《士兵突击》走红。代表作有《人在囧途》系列《、唐人街探案》系列《、八角笼中》等。近日，由其主演并监制的新剧《棋士》播出，引发关注。

演员王宝强整个身体陷进影厅第二排的沙发里，看起来有些疲惫。在他身后，新剧《棋士》的巨幅海报十分显眼，10多年没参演过电视剧了，他选择用这部罪案剧回归荧屏。多年来，人们更多是在银幕上看到他那张脸，一张“小人物”的脸。

“可以坐到第一排吗？”当摄影记者提出这一请求时，王宝强迅速起身，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新戏马上和观众见面了，紧张吗？”“紧张，半夜紧张得睡不着。”在当晚的首映礼上，王宝强也说：“我很在乎观众的感受，他们肯定是带着很高的期待去看这部戏的，压力很大。”

自16岁进入演艺圈算起，王宝强入行已近30年。从蹲在北影厂门口的群演到《天下无贼》里的傻根，从电影里的配角到电视剧《士兵突击》里的灵魂角色许三多，从演员到导演、制片，这次《棋士》又当监制……台前幕后，大小场面，王宝强一步步成了核心人物。但他始终保持着一种低姿态：当演员，他能本色出演，也能彻底把自己藏起来，为角色服务；做导演，他会听周围人的意见，自己先把每个角色演一遍；面对观众，他相信作品好坏都得他们说了算。说到底，各人头上一片天，无论干什么。王宝强说，他头上的天，是观众。

“我是崔业，我是崔业”

《棋士》讲了一个错轨的故事——业余少年宫围棋老师崔业人到中年，一事无成，离异后带着儿子和母亲一起生活。他无意间卷入一桩抢劫案，越陷越深。案件的负责人偏偏是哥哥崔伟（陈明昊饰演）。一次，崔伟拿着一张纸条来找崔业，“你看上面画的像什么？”字条上，是一盘死里逃生的围棋残局，正是劫案团伙作案时的脱身路线，布局之人是崔业。

《棋士》剧照，王宝强（左）在剧中饰演围棋老师崔业。

“人生如棋，崔业就是一步错，步步错。”王宝强说。

一个普通的围棋老师，这和王宝强以往饰演的角色很不相同，“既然选择回归，就要带来点不一样的东西”。剧中，崔业从小脑子好使，小小年纪打遍少年宫的围棋老师们，找不到敌手。而王宝强自认“智商不够”。戏刚开拍时，为了更快进入角色，他不停地给自己洗脑：“我是崔业，我是崔业！”

虽然是罪案题材，但在王宝强看来，实实在在的生活，小人物内心的挣扎，命运棋盘上谁都逃不过的与自我的厮杀，才是《棋士》真正想讲的东西。因此，看似波澜不惊的文戏就成了整部戏的重要抓手。

开篇有场定调的戏——崔业拿了省里围棋比赛金奖，下班回到家，屋里空无一人，原来母亲和儿子已被哥哥接走，参加警队同事为他哥办的庆功宴，崔业只得跟过去。从家里到宴席，崔业迈着凝重的脚步，看不出表情。快到地方时，他咧开嘴角，佯装出高兴的样子，这才缓缓入席。演这场戏时，王宝强起先表情木然，后换上笑脸，加上落寞的眼神、佝偻的肩膀、缩在口袋里的手，一个中年男人在生活中落败的样子，立住了，全程没有一句台词。

“《棋士》里很多戏都这样，台词越少越难演。”王宝强说，“只能通过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向观众传达角色的内心。我在片场必须专心，一门心思把自己完全交给角色，才能做到不用开口说话，就让人信服你就是他。这样看剧的观众才有一种真实感，愿意跟着你去探索角色的命运走向。”

崔业的命运走向极具张力。前期逆来顺受，像只绵羊，随着棋局一环一环地失控，他最终黑化成了狼。“这就是选择，如果是我，绝对不会像崔业一样选择错误的手段，处理人生危机。”停了一会儿，王宝强又说，“崔业其实很可怜，他本质是善良的，只是欲望、贪念一起，人生满盘皆输。”

和记者聊得深了，崔业又回到了王宝强身上。“没法聊了，”他摆摆手，身体往座椅后背靠，“一聊这个就有点伤感，角色渗入太深，花了很长时间才跳出来。”

“窝囊废赛道的纯元”

《棋士》正式开播前，相关话题被推上热搜。网友调侃崔业憋屈的人设，说王宝强这次是“窝囊废赛道的纯元回宫”。“纯元”是电视剧《甄嬛传》中“白月光”一般的存在，现在普遍用来指代那些让人怀念、在网友心里永远有一席之地的人、事、物。

王宝强之所以被册封“纯元”，很大程度上是因《士兵突击》的许三多一角——这是《棋士》之前，他最为人熟知的电视剧作品。

《士兵突击》首播于2006年，是年度收视冠军，王宝强也因演“明明是个强人，天生一副熊样”的三呆子一炮而红。近20年过去，今天的00后又在互联网上为王宝强“赛博加冕”：他们混剪“三多语录”，那句“好好活就是有意义，有意义就是好好活”，是许三多专属的逻辑闭环；他们为许三多剪人物小传，标题是“每天一遍，焦虑不见”，称其为“努力的松弛态”“谦卑的强者”；他们还热衷给许三多组“CP”，张译饰演的班长史今、陈思诚饰演的人精成才、段奕宏饰演的老A袁朗……没有人不爱许三多。

《士兵突击》剧照，王宝强饰演许三多。

“这部剧影响了很多人，包括我自己。那种‘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一直激励着我。自从我演了许三多后，我就一直在好好活着，努力去做有意义的事情。”王宝强说。对他而言，《士兵突击》是他成长的一部分。有时，他感觉自己就像“活”在许三多身体里，许三多也扎根在他的身体里。

纵观当今影视圈，《士兵突击》里走出了不少出色的人物。张译已是公认的演技派，段奕宏在硬汉赛道一骑绝尘，陈思诚成了中国影史首位百亿票房导演，王宝强也没给“钢七连”丢脸。他接连主演《人在囧途》系列、《Hello树先生》《一个人的武林》、《唐人街探案》系列，商业喜剧、现实题材、动作类型，他都塑造出一个又一个银幕经典角色。今年春节档，随着《唐探1900》热映，王宝强成为影史首位票房破200亿的80后男演员。

“他是中国现在少有且特有的类型明星，在现实和电影中都在真正讲述中国现实和中国梦。”影评人梅雪风说，王宝强的很多角色有共同的底色：既用粗鲁和脱线来愉悦城市文明，也用天真和纯良的消逝来警醒城市文明。

“打不死的小强”

和王宝强合作过的演员，陈思诚、徐峥、黄渤等纷纷走向幕后，不断开拓各自的电影版图。一直在摄像机前拼命的王宝强，也开始不满足于听命于人。2016年，他觉得“自己有了想说的话”，便执起了导筒，拍摄了一部寻找兄弟情谊的电影《大闹天竺》。

然而，《大闹天竺》上映时，得到的是铺天盖地的群嘲。面对争议，王宝强发微博：“《大闹天竺》是我第一次执导，虽有不足，但我一直在进步……谁出生就能当导演？我也是在一直被说不适合当演员的声音中走过来的，如今却都认可了我的演员身份。我想应该给大家一个正确的引导，‘努力’是可以改变一切的！”

努力，是王宝强一直所秉承的人生法则。自他出道至今，没有变过。从少林寺学武到北影厂跑龙套，后来被相中主演《盲井》。拍摄中途经历了矿井塌方，煤矿工人死伤，男女主角吓跑，制片主任携钱款出逃……王宝强还发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但他坚持下井，不误一天工，把电影给拍完了。也因为《盲井》，才有了《天下无贼》里的傻根，再后来是许三多、树先生、唐仁……

《大闹天竺》的失败，让王宝强深受打击。当年，中国《青年电影手册》主办发起的“金扫帚奖”将他评为年度“最令人失望导演”。他也认了，亲自去领奖，笑着站在台上，说：“要跟观众说一声对不起，希望这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那把“金扫帚”，王宝强一直好好收藏着。直到6年后，不服输的他带着《八角笼中》冲进暑期档，上映7天票房突破11亿，口碑方面更是得到观众几乎一致的评价：真诚。“年轻人从哪儿摔倒就从哪儿站起来，中年人摔倒了可能就站不起来了。《八角笼中》成了，是我导演生涯的开始；否则，我做导演的路就断了，没人投资，观众也不买账。”王宝强说。

拍摄《八角笼中》现场，王宝强给小演员讲戏。

《八角笼中》“很王宝强”——导演、编剧、制片、主演都是他。拍电影是“往无底洞里扔钱”，十几个部门、五六百号人加在一起，每天光吃饭住宿就是不小的开销。但为了拍摄效果，王宝强坚持做了很多“烧钱”的决定：孩子们在表演场所首次亮相，“跟想象中一模一样”的场地临时出了问题，那就等；下着雨的沙场达不到理想的光感，那就花钱砸设备，一排一排地人工打光……

这次《棋士》，王宝强又当起监制，合作演员李乃文说：“每拍完一个镜头，他会跟导演探讨镜头语言、基调，包括每一个演员的表演分寸。这时候我在旁边看着他，真是‘既熟悉又陌生’。”

“我觉得自己做导演、制片、监制，并不是说要掌控一切，而是要给新人导演、演员空间。我就是解决问题、服务大家的人。”王宝强说，“不管什么身份，我的幸福感都来源于创作好的作品。”

采访最后，记者问起他入行这么久最大的变化，他不假思索道：“成熟了，更有自信了。”想了一会儿，又补充说：“我总演小人物，发现其实‘人人都是打不死的小强’，每个人经过努力，不断提升，都能让自己变得更好更优秀，这就是人生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