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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中国女排前队长惠若琪

“排球不是只有一种模样”

2024-09-07 09:18:00 来源:环球人物网-《环球人物》杂志 作者:陈佳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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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役6年后的惠若琪依然元气满满。(白情情/摄)

惠若琪

1991年出生于辽宁省大连市,2007年入选国家女子排球队,2016年作为队长率领女排在里约奥运会夺得冠军,2018年退役,2024年从南京师范大学博士毕业并留校任教。

从巴黎回来,惠若琪的嗓子哑了。

这是她第三次参加奥运会。前两次,她在女排比赛中奋力拼杀。这次完全不一样,退役6年后,她作为女排比赛的现场解说员去了巴黎。女排惜败土耳其无缘四强的时候,惠若琪带着哭腔喊出“结果已经不重要,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们爱你!中国女排!”话语间流露出的真情让无数观众泪目。

惠若琪在巴黎奥运会期间为女子排球和沙滩排球比赛担任解说。

结束巴黎之旅,惠若琪很快就要投入另一个全新的角色上来——南京师范大学教师。

今年6月,惠若琪博士毕业后选择留校任教。脑补自己站在讲台上的样子,是她这段时间经常不由自主会做的事,“就像以前做运动员时要提前预估场上情况,做困难准备一样”。“我希望成为一位既严肃又活泼的老师,读博士期间就发现,年轻人的思维非常活跃。我想我和学生们会成为好朋友,亦师亦友的关系对彼此都是一种促进。”她对《环球人物》记者说。

“重新认识排球”

这个夏天,当记者见到惠若琪时,发现她身上似乎少了一些在赛场搏杀时的霸气,略施粉黛后的她多了些温柔,但一开口,还是运动员特有的干练和率真。

2018年2月刚退役时,惠若琪经历了一段适应期。虽然表面上紧绷的弦松下来了,但身体很诚实,“梦里的画面经常是训练迟到、手里的关键球怎么都打不出去,醒来才发现根本不用训练了”。

以前她的生活围绕“球场、食堂、宿舍”三点一线展开,外出行程几乎被赛事占满,突然间脱离惯性,且失去了明确的既定目标,她要重新规划生活,“有挑战,但做运动员时练就的适应能力起作用了”。

她喜欢把退役后这段过渡期当作中场休息,内心的哨声一响,即刻开启人生“下半场”。

速度和激情不减,惠若琪攻读博士学位的同时挑战了很多身份:“惠基金”创始人、VAL业余排球联赛发起人、国际排联市场和通讯委员会委员、国际奥委会数字化互动与营销传播委员会委员,还有赛事解说员和评论员,以及最新的高校教师……

2024年6月,惠若琪在博士生毕业典礼上自拍。

解锁新身份的同时,惠若琪开始“重新认识排球”。

第一次担任排球比赛解说员,惠若琪坐在全场视角最佳的位置,可以将整个场馆尽收眼底。这也让她突然意识到,场馆中央那些她曾经全身心投入的比赛,其实只是排球这项事业中的一环。

比赛开始,人山人海的体育场内,呐喊声此起彼伏。球队得分时,球迷的庆祝声浪席卷全场。这是惠若琪无比熟悉的场景。然而,当比赛结束,球员和观众离场,地胶卷起,设备撤走,灯光变暗,大概半小时后场馆内变得空无一人,跟刚刚热闹非凡的情景形成鲜明对比。“说实话,冲击感很大。”惠若琪说,“那一刻我才发现,一场比赛得以顺利举办,需要各方面保障人员的配合,才能把最好的比赛带到观众面前。排球绝不仅仅是我以前在赛场上看到的那一种模样。”

带着“惠基金”去山高路远的乡村学校,为那里的孩子们建球场、组织比赛,惠若琪感受到排球背后梦想的力量。

简陋的校舍前,升国旗奏国歌。虽然她以前做运动员时每场比赛前都有这个环节,但退役后这种机会变少了。听到孩子们用稚嫩的声音唱出国歌时,惠若琪的眼睛湿润了。“惠老师,感谢你们过来,我会努力练习排球,考出去,学成之后再回来教更多小朋友打排球。”这是惠若琪收到的一份来自孩子的承诺。她感叹:“孩子们自称是受到女排精神的鼓舞,但我觉得他们其实在用自己的行动丰富着女排精神的内涵。”

惠若琪始终认为,体育的未来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校园体育的繁荣与发展。

在惠若琪即将执教的南京师范大学,一支“黑马球队”正在长成。该校女子排球队于2020年成立,仅3年后就拿到了全国大学生排球联赛冠军,今年又蝉联冠军。“江苏的排球普及度还是很高的,而且体教融合做得非常好。”惠若琪在走上职业排球道路之前,要同时兼顾学习和体育,老师们也会在课下帮助她补习功课,这些都来自学校的大力支持。“我成为老师后,会继续给学生们灌输这个理念——运动是可以双向促进的,它可以让你更好地理解赛场,更好地理解学习,将运动的活力反哺到学业中。”

对于排球项目在我国的发展,惠若琪有着自己的思考。“尽管中国女排在国际赛场上享有盛誉,但排球项目的整体发展水平尚有提升空间。我们的排球联赛和人才储备机制也需要进一步加强,希望我们的排球不仅能在世界舞台绽放,也能从全民普及度、选拔培养机制等方面,变得更加可持续发展。”

“我不是天赋型选手”

如何把1.91米高的惠若琪的大长腿框进画面,记者在调整相机时,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惠若琪的身高让她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成为焦点。这种身高特点从她上幼儿园时就开始显现,贯穿着整个读书生涯。

班里组织学习跳交谊舞,惠若琪的舞伴只能是老师,因为没有其他同学可以匹配她的身高。春游时,每个班要安排一名同学扛旗,以便在需要集合的时候,同学们可以迅速锁定班级位置。但惠若琪所在的班不需要,她立在那里,比旗子还显眼。因为家庭迁移原因,她几次转学。每次到一所新学校,老师让她作自我介绍,她都会先解释自己不是留级生,只是个子高一些而已。

正是因为身高带来的“格格不入”,当惠若琪被带进南京中山东路体校的业余训练班时,她马上喜欢上了排球运动,“身高再也不是我突兀的地方,反而成了我的优势”。

作为“插班生”进入训练班后,惠若琪发现自己起步晚了。别的同学已经会扣球时,她才开始练习垫球。她反复对着墙苦练,总算赶上了进度。期末考试前,其他人因为各种理由缺席训练,惠若琪始终没有停下。“为了不让球落地,大家去拼、去配合,赢球之后兴奋地抱在一起,这些都让我觉得非常燃。”她在打球中找到了前所未有的获得感。

教练已经来家里找过两次,希望让惠若琪加入职业运动员队伍。惠若琪的父亲身高1.97米,在大学期间曾担任过排球队队长,但他让女儿打排球的初衷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从没想过让她走职业体育这条路。“他们还是担心这是‘青春饭’,希望我按部就班上学,但我已经把训练视为生活的一部分。我喜欢去全国不同的地方比赛,遇见不同的人。”惠若琪答应父母先试训一两年,如果不是这块料,就果断放弃。结果,进入省队之后仅1年,她就入选了国家队。

“我不是天赋型选手,肌肉类型和运动能力在运动员里不是顶尖的,我属于刻苦型选手,会通过不断地训练,重塑对排球的理解,在这个集体项目中摸索出一套属于自己的打法。”惠若琪这样总结自己。

对于不怎么看排球的人来说,对“惠若琪”3个字最深刻的印象,大概来自2016年里约奥运会决赛。中国队对阵塞尔维亚队,双方打到第四局,赛况胶着。最终作为队长的惠若琪凭借一个探头球,绝杀对手,让中国女排时隔12年再夺金牌,也是在奥运会史上第三次问鼎冠军。

领奖台上,惠若琪是哭得最厉害的一个。金牌背后,她承受着巨大的身体和心理考验——左肩膀里嵌着的7根钉子隐隐作痛,赛前的两次心脏手术差一点让她失去上场机会。但女排精神的内核已经刻进骨子里,她没有理由放弃。“我们对每一分、每一个球都不放弃,对困难不妥协,利用团队协作精神跨过一个又一个阻碍,迈向共同目标。”

2016年里约奥运会女排决赛中,惠若琪奋力拼杀,帮助中国队拿下金牌。

“追梦的人很幸福”

退役之后,惠若琪找到了人生旅程的一个重要“队友”——丈夫杨臻博。

在她看来,杨臻博是个博学的人。“作为运动员时,我接触的领域相对狭窄,退役后的我就像一块海绵,拼命吸收因为训练错失的经历和知识。这个过程中,杨臻博带来了很多全新的视角。”

在2021年生下女儿之后,惠若琪经常被问起如何平衡家庭、事业和学业,她的回答很干脆,“没办法平衡,只能取舍”。其实,她早已和杨臻博磨合好了一套“双人打法”。“家庭跟赛场上的团队一样,要相互弥补。一个人可以走得很快,但是一群人才能走得更远,所以我们只有配合好了,这个家庭才能更好。”

女儿如今3岁多了,有了更多的小心思。每当妈妈拿起电话谈工作时,她就会在旁边大喊大叫,以此“宣示对妈妈的主权”。有时,惠若琪一换衣服,女儿就预感到妈妈要外出而变得情绪低落。这让惠若琪意识到,孩子的情绪敏感期到了。她只能尽量弥补落差。“以前我们去各地打比赛,赛后就要离开;退役后出差,如果时间允许,我会尽可能多待一天,感受一下当地的人文美景;有了孩子之后,情况又变了,我经常坐最晚一班飞机去、最早一班飞机回,归心似箭。”

女儿小小年纪就显现出了基因优势,比同龄孩子高一些。被问到是否会让女儿以后也打排球时,惠若琪笑着说:“其实在我怀孕时,我们就调侃,爸爸是北大毕业的,妈妈是奥运冠军,希望未来能培养一个在北大上学的奥运冠军,但孩子生下来以后,就只希望她平安健康。”

惠若琪觉得,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引导孩子发掘她的爱好,只有从事热爱的事业,才会不计较付出,全力拼搏。“我觉得追梦的人很幸福。我自己非常幸运,所爱之事和梦想能够跟祖国的发展同频共振,我也希望鼓励孩子找到属于她的梦想。”

惠若琪和丈夫、女儿的合影。

今年6月,惠若琪带着女儿参加了自己的博士毕业典礼。女儿以为戴博士帽的都是老师,便说“妈妈戴上博士帽就是老师,脱下来就是妈妈”。这句充满童真的话让惠若琪觉得很有哲理。未来,不仅是老师,她还要在更多不同角色中来回切换,但她知道,排球一直会是主线,女排精神则是底色。

责任编辑:李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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