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励志”故事,充满悲哀。
长相甜美,喜欢分享有趣的生活照和泳装照,还经常在综艺节目中出镜……渐渐地,26岁的平濑爱理火了。
如今,她在社交媒体平台上拥有超百万粉丝,已是一名妥妥的网红。
·平濑在脱口秀节目录制现场。
作为“行走的流量引擎”,她吸引了日本著名艺人公司TEMISU与其签约。之后,她登台亮相的机会猛增,逐渐向头部娱乐圈靠拢。
·平濑在滑雪时的自拍。
近日,平濑与日本前偶像、导演山田孝之合作,拍摄视频,频频互动,又引发一波关注。
·平濑(中)、山田孝之(右)和韩国DJ Soda合影。
靠着网红这碗饭,平濑的年收入已经向明星档位看齐。在外人看来,她已然登上了属于自己的人生巅峰。
然而,随着平濑开始在网上分享自己过去的故事,人们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从“马脸丑女”到封面模特
平濑原名角田蓝李,16岁便辍学进入社会。但她头脑清晰,擅于把握人性弱点。她很清楚日本社会需要什么样的女性:可爱、漂亮,再加上点励志、又不胜过男人风头的故事。
利用美貌,她成功翻身。然而,为了获得如今的“人设”,她没少吃苦头。
随着平濑不断分享自己的故事,网友吃惊地发现,原来她的整张脸是花了2000万日元(约合99.6万元人民币)改造而成的。
·平濑在社交平台上分享自己的整容经历。
然而,对待整容,平濑很坦然。她在社交平台上公布了许多整容前后的对比照片,不少网民直言“判若两人”。
·平濑在社交平台上晒自己整容前后的对比图。
平濑的长相大部分遗传自父亲。幼儿园时,男孩们都欺负她,甚至有人说她“近看就是个丑八怪”。个头很小的平濑,还经常被同学叫做“矮子”。
从那时起,平濑就开始憧憬成为漂亮女孩,“大家都对漂亮女孩很温柔”。
上职高时,因为被同学称作“马脸丑女”,她更加“对自己的容貌感到厌恶”,“曾经好几次,在照镜子时,出于愤怒,把镜子砸碎”。
平濑痛恨自己的脸,烧毁了自己的中学毕业照。16岁时,她下定决心要整容,与过去的自己告别,“成为另外一个人”。
不过,由于手头没钱,她继续忍受了几年的校园霸凌。
·平濑曾把中学毕业相册上的照片烧毁。
19岁时,平濑给自己定了两个目标——“要变得可爱,变得有名”。
于是,她开始“疯狂”打工,起早贪黑,身兼多职,积累资金。仓库保安、搬家工人、便利店收银员……不管多苦,她都能忍受。
当搬家工时,她经常被要求顶着烈日出外勤,还不让喝水。一次,她还被同事从梯子上推了下去。
当保安时,为了省下租房钱,她就偷偷住在黑黢黢的仓库里,一住就是几年。平日里,她除了吃泡面,就是吃超市里马上过期的打折便当。
当别的女孩花枝招展地走在东京街头时,平濑就像一只地鼠一样,暗暗地为多年后的翻身做准备。
·做仓库保安时的平濑。
8年里,平濑几乎“只进不出”,将最基本的生活消费压到最低,终于攒下1000万日元(约合49.8万元人民币)。
然后,她将所有储蓄用来整容,硬是将自己改装成“网红美女”。她回忆说:“吃了那么多苦,如今,人生中的任何困难,对我来说都是可以逾越的了。”
有了形象作为“保障”,平濑开始改造自己的言行举止——变得可爱、变得温柔,可不能像当保安那阵子大大咧咧的。
她尝试了“不少赛道”,发现发布一些性感照片能迅速增粉。她毫不避讳地说:“要承认人性欲望,然后满足人性欲望。”
很快,她的粉丝量由几千增长到几十万,不仅有日本粉丝,还有不少海外粉丝。
成为网红后,平濑不仅能通过流量变现,带货能力也飞升:大牌化妆品、高端医美纷纷找上门来。
·平濑为知名品牌带货。
同时,她的工作邀约也越来越多,“时不时能成为封面模特,或者是摔跤比赛中的举牌女郎”,出场费也随之暴涨,每个月总收入约合人民币十几万元。今年4月,她还登上了知名时尚杂志封面。
不仅如此,一些知名综艺节目也开始邀请平濑出场。今年,她登上了富士电视台顶流娱乐节目《接二连三》,讲述自己的“励志”故事。
随着收入暴增,平濑又投入1000万日元(约合49.4万元人民币)整容,甚至丰胸等。在她看来,这点钱算不上什么,因为美丽带来的回报,远高于这些花费。
母亲的否定影响一生
1997年,平濑出生于奈良县,后来在日本关东地区东北部的茨城县长大。由于家庭原因,她对长相的关注比同龄人要早、要负面得多。
父母给平濑的爱很少。两人一夜情后,母亲很不情愿地生下了平濑。父亲是乐队成员,过着浪荡的生活,还欠了一屁股债,根本没心思养育她。母亲则时常抄起木刀(练习剑道的道具)揍她。
3岁时,她的父母开始分居,母亲搬回位于茨城县的娘家。幸好外公外婆心地善良,觉得这孩子可怜,经常照顾她。
在平濑的印象中,自始至终,父母都没正眼瞧过她一眼。
四五岁时,平濑的长相越来越像父亲。从那时起,母亲就常说:“要是没把你生下来就好了,你和你爸长得太像了。要是你长得像我就好了。”
直到今天,这句话还在平濑耳边“鲜明地回荡着”。听着这样的话长大,她从小就对自己的长相充满厌恶。
小学一二年级时,父母正式离婚。之后,平濑就再没见到过父亲。
·小学时的平濑。
由于父母不管不顾,平濑在生长发育的关键期缺乏营养,导致面部骨骼和牙齿发育不良,上排牙龈和下颚凸出严重,腮帮子则凹陷,脸型比一般人长一些。
母亲因此更加讨厌平濑,凡事都责怪她:平濑初三时,舅舅自杀,母亲就责怪她,“都是你的错”;还有一次,隔壁学校一名女生自杀,母亲竟也怪到平濑头上。
对于母亲来说,平濑就是一切不幸的源头。有一次,母亲干脆当面对她说:“你长得就像哥布林鲨鱼。”
·哥布林鲨鱼,学名欧式尖吻鲛。
被狠狠伤到的平濑,打算彻底改变自己。
她的第一次整容是割双眼皮,花了50万日元(约合2.5万元人民币)。之后,她“自信了一些”,给自己起了一个可爱的网名,开始在网上发布自己的照片。
·刚割了双眼皮的平濑。
接着,她在下巴和鼻子上注射玻尿酸,又花了60万日元(约合3万元人民币)。
完成这些“入门手术”后,她开始“动刀子”:花174万日元(约合8.7万元人民币)做了鼻翼缩小手术。这让她的脸型变得更加立体。越来越自信的平濑便开始了大动作:对下巴和脸颊削骨。
手术后,平濑的脸小了一圈,判若两人。但她对下巴还是不太满意,于是继续调整下巴位置,前后花了437万日元(约合21.8万元人民币)将整个脸型“调节到最佳状态”,“整张脸的骨头都被削过了”。
·刚做完鼻翼缩小手术的平濑。
经过大大小小的整形手术,2023年,平濑已经“改头换面”,不仅收入大增,平时做事也比以往容易了些。对她来说,母亲的阴影似乎早已被抛诸脑后。
然而,过去的痛苦仍缠绕着平濑。“现在想来,我之所以整容,很大原因与母亲对我的否定有关。正是因为母亲,我才对自己不断否定,进而让自己整容、改名,完完全全成为另外一个人”。
悲哀的“励志”故事
在平濑看来,“女孩们都想兜售美丽、可爱,然而,像我这样的女孩,受到了原生容貌的限制。我想以自己的经历传达一个信息——每个女孩都能打破限制,把自己的容貌变为‘武器’。”
这样的言论吸引了不少女粉丝的关注,同时,也引发了网友的讨论。
一名粉丝评论:“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是个女人,但我还是很想抱抱这个人。” 另一名粉丝写道:“她拼尽全力克服过去的痛苦,却充满心酸。”不少人对于她描绘的“励志”故事,感到些许悲哀。
2019年,一部名为《外貌协会101》的日剧横空出世,斩获当时电视剧收视率新高。剧集以搞笑的方式,讲述了几名女性员工,如何靠改变外表,爬上人生制高点的故事。剧中,一名男上司的话成为点破社会虚伪外表的金句:“人100%靠外表。”
虽有夸张成分,但其背后也透露出一个不得不承认的社会现实:日本女性即便再有能力、再优秀,要想得到认可,首先还得过“外表关”,经受住男性的审视。
此前,日本知名漫画家“格拉汉姆子”曾曝出,自己15岁时就被妈妈要求割双眼皮。她说在母亲看来,接受整容是理所当然的教育。
根据每日放送电视台的调查显示,日本全国小、中、高学生的整容咨询数量,由2014年的16件,增长到2023年的51件。其中,社交媒体的高速发展,助推了整容低龄化趋势。电视台还在街头随机采访了50名年纪在14到23岁的女性,她们中有7成以上都想整容或已整过容。
对于这一现象,东南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东京大学博士赵政原对环球人物记者解释道:“在日韩等东亚国家,传统的父权制、等级制使得年长的男性长期主导社会的价值标准和审美取向。任何女性自出生伊始,均不得不服从于这套标准。即使今天越来越多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女性走入社会,但当她们发现面容姣好的女性往往更容易在求职、晋升乃至择偶等方面获得优势,也会主动或被动地重塑五官。”
日本知名整形医院创始人、大阪总院院长高须敬子透露:每逢暑假及升学时,去美容医疗诊所的患者都会增加2到3成,其中十几岁的学生与双亲同去的也很多。经与未成年人沟通,这名医生发现,有些未成年人之所以想整容,是觉得整容可以摆脱霸凌。
对此,东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陆薇薇向环球人物记者表示:“在父权制社会中,容貌成为衡量女性价值的一种手段。而将父权制内化了的女性,也会以此标准评价其他女性,从而造成了女性对女性的压迫。”
然而,经历了人生痛苦的平濑,已然尝到了靠容貌翻身的甜头。对她来说,只要能获得“成功”,已不论缘由。她说:“如果未来自己的孩子长得不像现在的自己,也没关系,让她(他)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就行。”
在她看来,社会不再逼迫女性整容的那一天,才是日本女性真正迎来自由的日子。
监 制:张 培
编 审:苏 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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