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像一个人一样死去,像一群人一样前仆后继,我们做的事情没人晓得,我们的子孙与世长存。”这是正在热映的电影《得闲谨制》中,由演员肖战饰演的主角莫得闲在最后扶准机关炮,准备朝日军坦克攻击时喊出的话,震撼了无数观众。《得闲谨制》讲述了抗日战争时期钳工莫得闲挺身而出,与戈止镇的百姓奋起反抗、守卫家园的故事。《环球时报》记者近日专访《得闲谨制》编剧兰晓龙,听他分享台前幕后的故事。曾创作出《士兵突击》《我的团长我的团》等作品的兰晓龙谈到剧中人物塑造时,特意举了观众对“老太爷”这一角色的深刻分析——“中华民族的象征,象征着我们没有被日本军国主义打倒,才有了今天”。

《得闲谨制》海报
用平等视角与观众对话
环球时报:为什么会选择将主角设置成钳工这个职业?
兰晓龙:我把男主角莫得闲设定为钳工,其实是因为我一直对中国的军工人很感兴趣。莫得闲所处的那个年代,军工水平肯定不如现在,但他作为金陵机械厂的普通钳工,在那个年代已经算是很难得的实际操作人员了。在那个年代从事军工行业的人,其实是最痛苦的一群人。因为当时我们什么都没有,钳工也不是造物主,连最基本的原材料都很难获得。所以我选择写钳工,最重要的原因是《得闲谨制》除了是百姓抗战的故事,我心里也隐隐把它当成一个军工故事在讲述。
环球时报:电影是以百姓视角来讲战争故事,您以往的《我的团长我的团》等作品也采用了类似的视角。您觉得这种创作方式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兰晓龙: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每一句台词、每一段戏,都尽可能和观众建立一种一对一的交流,甚至是一种实时的交流,直到我们达成同频。很多时候我并不觉得自己是在“写剧本”,而是在面对一个具体的人说话。在这种交流里,我不想教育你,也不想说服你。并且前提是我们双方平视,谁也不仰视谁,也不俯视谁,以此作为交流的起点。
这样做的结果,可能会让人觉得我“喜欢写小人物”。但其实并不是我偏爱小人物,而是我希望在创作中实现一种平等。
“肖战和得闲的基底很像”
环球时报:电影里男主角叫莫得闲,他儿子叫莫等闲,再加上片名《得闲谨制》,这几个名字里您想表达哪些层次的含义?
兰晓龙:首先我很喜欢“莫”这个姓。“莫”这个字本身就带有否定的一层意思,也可以引出很多不同的含义,其词语组合天然会形成一种双重、甚至多重意义。我一直很喜欢哲学家康德提出的“二律背反”概念,它指双方各自依据普遍承认的原则建立起来的、公认的两个命题之间的矛盾冲突。我觉得莫得闲这个人物,在很多行为表现上其实很符合“二律背反”原则。所以不管是莫得闲,还是莫等闲,你都可以从中读出多重含义。网上有人解读说,“得闲”代表的是战乱之中人们对和平和安稳生活的期待。其实更简单的解读比如在宜昌话里,莫得闲其实就是“没得空”的意思,而“得闲谨制”,本身就可以理解成“有时间的话,就好好做事”。
至于“莫等闲”,他其实是我在另一部作品里已经出现过的人物,我在这里算是埋了一个彩蛋。
环球时报:男主角一开始只想守护自己的小家,钳工修炮只是他的工作,后来自愿加入战场、转变为守卫国家。您是如何设计这个人物的?您觉得演员是否很好地诠释了莫得闲的性格特质?
兰晓龙:莫得闲一开始其实不是“想活”,而是“求死”。但如果他死了,老太爷也会去死,他为了让老太爷活下来,只好自己活着。结果他活下来了,还有了家。莫得闲给家里做的家具和工具,如通火条、菜刀都锋利无比,完全不像一个正常家庭会使用的,放在战场上能当武器。这些细节说明,他心里一直背负着巨大的心理创伤——他觉得当年自己没有去拼,所以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
所以莫得闲本质上是一个受过巨大创伤的“暖男”。我所说的“暖男”是指一种对世界的态度,即不要把别人当作宣泄情绪的垃圾桶。莫得闲在这一点上是成立的。他情绪崩溃了,会自己跑到山上骂自己,但不会把情绪发泄到别人身上,他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而肖战和得闲的基底很像,都是“暖男”——不把别人当情绪垃圾桶,而且都是专心的聪明人。
环球时报:老太爷在电影中有好几次都险象环生,最终活到了最后。您为什么要这样设定这个人物?
兰晓龙:老太爷在这部戏里,你完全可以把他当成一种情绪,或者说一种中国的“先祖文化”。老太爷更像是一个“活着的先祖”,是一种被图腾化了的存在。我为什么要去伤害一个图腾呢?那是绝对不能伤害的。我还看到有很深刻的一种分析:把老太爷进一步理解为中华民族的象征,象征着我们没有被日本军国主义打倒,才有了今天。
“所有历史都是现代史”
环球时报:和您早期的作品相比,您现在对战争、历史题材的理解有没有发生变化?《得闲谨制》算不算是您的突破和转型之作?
兰晓龙:我现在对战争历史题材越来越倾向于另一种理解——“所有的历史都是现代史”。也正因为这样,我现在在创作这类题材作品时,基本上是以“所有历史都是现代史”为前提来理解的,我会越来越要求它在社会价值和商业价值之间达成一种统一。这也是我看到当下美国等国家文化领域出现高度碎片化的分裂状态,所感悟到的一点。
我其实不太愿意去定义“创新”和“突破”。真正的转型,应该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在我们这个行业,转型往往伴随风险。我自己有过这种教训——当年有部作品风格转变得太快,很多观众直接“闪了腰”。所以我觉得在创作时有一个相对明确的诉求和方向就够了。改变和进步,本来就是一个慢慢发生、边界并不清晰的过程。
环球时报:在媒介形态不断变化、表达方式越来越多元的当下,如果要贴近现在的观众,尤其是年轻一代观众的审美,您觉得创作还可以在哪些方面进行调整或创新?
兰晓龙:我认为,这件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有一点我觉得很重要:大家得坚持去做一点像样的东西。现在微短剧等各种新形式的作品类别发展都很迅猛,也导致长剧的声量看起来可能有些减弱,这跟我们自己没能持续输出足够优秀的精品有很大关系。有两样东西,人往往会挑剔:一个是吃到嘴里的东西,一个是放进脑子里的东西。所以作为文艺工作者,我们要尽可能多做一些值得被放进脑子里的作品,并且要坚持往下做,不能停。等到观众想看好看的作品时,我们能随时提供精品出来,而不是让观众发现没得选了。
责任编辑:蔡晓慧《得闲谨制》,兰晓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