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罗穆亚尔德斯

1963年出生，菲律宾总统马科斯的表弟，曾任菲律宾众议院议长。近日因卷入贪腐丑闻，辞去众议院议长一职。

菲律宾最有代表性的政治家族之一马科斯家族遭遇危机。总统费迪南德·罗慕尔德兹·马科斯的表弟马丁·罗穆亚尔德斯因卷入贪腐丑闻，于9月17日宣布辞去菲律宾众议院议长一职。他表示，自己是以“问心无愧”的心态离任的。

菲律宾充满戏剧性的政治舞台上，又拉开新的一幕。

洪水冲出的“幽灵工程”

罗穆亚尔德斯所牵涉的丑闻，与防洪基础设施项目资金滥用有关。

菲律宾地处西太平洋台风带，每年遭受约20场台风或热带风暴侵袭，但国家的防洪工程建设缓慢。即使是首都马尼拉，每到雨季，也都要重复一遍洪水泛滥、城市瘫痪、紧急疏散的“流程”。今年7月以来，连续台风与季风暴雨引发特大洪灾，整个菲律宾数百万人受灾，还有大量基础设施与农田被毁。

当地时间2025年7月28日，菲律宾众议院，马科斯在发表国情咨文期间与罗穆亚尔德斯（右）站在一起。（视觉中国）

菲律宾政府并非没有在防洪设施上投资。从2022年7月至2025年5月，马科斯政府实施了近9900个防洪项目，总价值5450亿菲律宾比索（1元人民币约合8菲律宾比索）。但是，大量资金被贪污浪费。在今年7月的国情咨文中，马科斯坦言，他最近在灾区视察时发现，许多防洪工程疏于管理，已经倒塌，还有一些甚至是“虚构的幽灵工程”，并补充说，“公众都知道这些项目中存在各种敛财的勾当”。8月，马科斯又推出“向总统报告”网站，鼓励民众匿名举报工程腐败，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已收到超过1.6万条举报线索。

9月8日，一场全国直播的参议院听证会让该事件进一步发酵。听证会上，菲律宾建筑商迪萨亚夫妇指控，至少17名众议院议员要求他们在获得政府合同后支付回扣，金额约为每个获批项目总成本的25%。迪萨亚夫妇虽未在听证会上提供确切金额、合同细节或直接证据，但表示已经记录行贿日期和地点，愿意在获得人身保护的前提下，于闭门听证会中继续做证。迪萨亚夫妇的指控引发了菲民众的极大愤慨。

当时还是菲律宾众议院议长的罗穆亚尔德斯，也在这场听证会上被提及。迪萨亚夫妇称他通过代理人收受了巨额贿赂。对此，罗穆亚尔德斯为自己辩解：“我不会允许谎言玷污我的正直或我所领导的机构。”

9月15日，马科斯宣布启动全面调查，“揭露骗子的真面目，查清他们究竟盗走了多少钱”。马科斯还成立了一个独立调查委员会，称要调查过去10年内启动的基础设施项目。当被问及如何确保亲属和盟友不被包庇时，马科斯回应：“他们不会被放过。”

罗穆亚尔德斯就是在此背景下选择辞职的。他说：“我这样做是为了让独立调查委员会能够自由、充分地履行其职责——不受干扰、不受不当影响。”

“我认为，罗穆亚尔德斯大概率是不清白的。菲律宾的贪腐指数在全球排名靠前，一些政客把国家当成奶牛挤奶。”暨南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华侨华人研究院副院长、菲律宾研究中心主任代帆对《环球人物》记者表示。事实上，在此次风波之前，罗穆亚尔德斯已经卷入贪污和伪造立法文件争议，涉嫌在2025年国家预算已获批准的情况下，再非法插入预算2410亿菲律宾比索。

“从马科斯的角度来说，他现在肯定要和罗穆亚尔德斯切割，以显示反腐的决心和力度。罗穆亚尔德斯若得不到马科斯的支持，很难从贪腐丑闻中脱身，所以主动做出‘牺牲’，辞去职务。当然，这很可能是权宜之计，未来两个人或许还会有绑定。”代帆分析道。

打击副总统的“利器”

家族政治是菲律宾的重要特征，菲律宾的政治、经济资源主要掌握在约200个大家族手中。

罗穆亚尔德斯就出身于这样一个家族，其家族从位于菲律宾中部的莱特省发家，在这一地区拥有强大影响力。

罗穆亚尔德斯的父亲本杰明·罗穆亚尔德斯曾长期担任莱特省省长，还当过菲律宾驻中国、沙特阿拉伯和美国大使。本杰明的姐姐伊梅尔达是颇具争议的前第一夫人，有“铁蝴蝶”之称，她的丈夫费迪南德·埃曼努尔·埃德拉林·马科斯（以下称老马科斯）是菲律宾独立以来连任时间最长的总统，任期自1965年至1986年，直到被街头运动推翻。现任总统马科斯就是他们的儿子。因而，罗穆亚尔德斯是前第一夫人的侄子，现任总统的表弟。

罗穆亚尔德斯出生于1963年。20世纪80年代，他在美国康奈尔大学取得政府学本科学位。20世纪90年代，他又获菲律宾大学法学学士学位。进入政坛前，罗穆亚尔德斯曾在商业公司、银行和家族基金会任职。他的政治生涯也是从莱特省起步，自2007年起连续3届担任莱特省第一选区的众议员。

2022年马科斯当选菲律宾总统，罗穆亚尔德斯随即当选众议院议长。今年6月和7月，罗穆亚尔德斯年仅25岁的儿子安德鲁以及罗穆亚尔德斯的妻子耶达也相继进入国会。罗穆亚尔德斯家族独霸菲律宾众议院3个席位，被菲媒体称为“掌控国会的家族”。菲律宾坊间还一度流传，罗穆亚尔德斯将参加2028年总统大选。

“罗穆亚尔德斯和马科斯都有结盟需求。议长罗穆亚尔德斯可以推动整个众议院的决策流程，贯彻马科斯的意志。而罗穆亚尔德斯若想继续上位，也需借助马科斯家族的势力。”代帆分析道。

当地时间2025年2月5日，时任菲律宾众议院议长罗穆亚尔德斯确认对副总统莎拉的弹劾投票。（视觉中国）

于是，在罗穆亚尔德斯领导的众议院，总统“优先项目”总是更容易获得支持。相比之下，与马科斯有矛盾的副总统莎拉·杜特尔特，则受到诸多刁难。去年，莎拉为其办公室提出2025年预算，众议院削减了65%。2025年2月5日，罗穆亚尔德斯带领众议院对莎拉发起弹劾，称莎拉犯下背叛公众信任、违反宪法、贪污腐败等重罪。双方矛盾一度白热化。莎拉曾公开表示：“如果我被杀了，那你们就杀了BBM（指马科斯）、阿拉内塔（马科斯的妻子）和罗穆亚尔德斯。”

但最终，弹劾案未获通过。菲律宾最高法院7月宣布，弹劾程序违宪——众议院此次弹劾莎拉之前，已于1年内发出3次对莎拉的弹劾指控，违反了菲律宾宪法中“1年内不能对同一名官员发起1次以上弹劾程序”的条款。最高法院表示，将终止现阶段针对副总统的弹劾程序，任何后续对莎拉的弹劾指控只能从2026年2月6日起提出。

在代帆看来，“罗穆亚尔德斯的辞职，对马科斯来说肯定是伤害。新上任的众议院议长虽也与马科斯关系密切，但在菲律宾反贪腐的大背景下，其行事必将有所顾虑，很难完全跟着总统跑”。

不断反转的背后是民意

罗穆亚尔德斯执意“围剿”莎拉，背后是菲律宾政坛几大家族之间的斗争。

与罗穆亚尔德斯和马科斯一样，莎拉同样出身于菲律宾举足轻重的大家族。她的父亲罗德里戈·杜特尔特在2016年至2022年任菲律宾总统。2022年大选，莎拉与马科斯搭档参选，并支持后者竞选总统，自己竞选副总统。两人最终以压倒性优势当选。

当时外界普遍认为，这次胜选意味着两大家族的联盟。英国广播公司曾如此报道：时任菲总统杜特尔特力排众议，“同意将马科斯的父亲、声名狼藉的菲律宾前总统（指老马科斯）的遗体转葬至菲律宾的英雄墓园”。马科斯则表示，若自己获胜，将继承杜特尔特的主要政策。

但马科斯一上任就翻了脸。他先是将莎拉安排到教育部部长位置上，这与竞选时约定的由莎拉出任国防部部长不符。马科斯还与罗穆亚尔德斯联手，改变了杜特尔特时期的执政路线，尤其在外交政策上，全面倒向美国。他上台以来，菲律宾政府不断加强和美国的关系，扩大与美国的军事合作，频频在南海挑衅中国。对于菲律宾的亲美路线，杜特尔特和莎拉都曾多次表达不满。

2023年，两大阵营的矛盾开始显现，马科斯阵营似乎日益占据上风。当年11月，莎拉的政治导师、前总统阿罗约突然从菲国会众议院高级副众议长被降为副众议长，随后又被免去副众议长职务。2024年，达沃市的警察被大规模调动，被认为是试图削弱杜特尔特家族在当地的影响力。此外，罗穆亚尔德斯还推动调查杜特尔特此前的禁毒运动。今年3月，杜特尔特被菲警方拘留，后押解至海牙国际刑事法院拘押至今。作为下一任总统热门人选的莎拉，若真在此次弹劾案中被定罪，将无缘2028年大选。

今年5月菲律宾的中期选举，却给了马科斯阵营一个下马威。在参议院12个改选议席中，杜特尔特阵营赢得5席——杜特尔特虽在狱中，仍获超高支持率，以压倒性优势当选达沃市市长，且家族中还有4人赢得达沃市副市长、国会议员等职务。美国《时代》周刊评论称，此次选举原本可能是杜特尔特家族的清算时刻，现在却标志着杜特尔特家族的复兴。

中期选举后，马科斯政府完成多轮内阁改组。有分析称，改组表面上是为回应民众不满，展现问责态度，实则是清除杜特尔特阵营成员。今年7月马科斯在国情咨文中“自曝其短”，原本也是对杜特尔特阵营的一次出击。代帆认为，马科斯本想利用反腐对付政敌，因为早期的一些贪腐爆料“涉及竞争家族和阵营成员”，但最后波及范围远超出他所预料。

当地时间2025年9月21日，菲律宾多个城市爆发大规模反腐败集会。图为马尼拉市民向警察投掷石块和瓶子。（视觉中国）

眼下，防洪基础设施项目资金贪腐事件还在继续发酵。9月21日，包括马尼拉在内的10多个菲律宾城市爆发大规模反腐败集会。马尼拉总统府附近发生暴力冲突，有人向警察投掷石块、瓶子和燃烧弹，并阻塞通往总统府的道路和桥梁。组织者表示，这一天是老马科斯不顾群众抗议宣布“戒严”53周年，选择在这一天爆发集会，“就是为了将老马科斯政府的滥权与今天马科斯政府的腐败串联在一起”。

“由此可见，马科斯对国内政治局面的控制力在下降。”代帆说。更为重要的是，此次菲律宾政坛风暴再次表明，选票和支持率背后永远是民心与民意。

编辑 毛予菲/美编 苑立荣/编审 张培